"也就是说,"宝玉打断了尚荣的话,"你并不认为那是什么奇亊,而是一种类似会变戏法的人搞的鬼。对不对?"
"对!"尚荣立刻回答说,"如果不是变戏法,那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那绝不是偶然发生的奇事,而是一种人为的现象。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成千上万的事物中有一个无法解释的,但是干我们这一行的不能以这种'也许'作为前提来考虑问题。"
"原来如此。那么,你一定能看破这两个案件背后的所谓戏法了?"宝玉挑衅似的问。
"这个嘛……"尚荣挠着头皮,"我还不敢肯定。最使我头疼的还不是这两个案件的不可能性,而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奇怪现象的不可解性。"
"不可解性?"宝玉好像对这种说法很感兴趣。
"对,不可解性。以前在下破过很多案子,其中有很多是被害者的尸体躺在一个似乎没有可能出人的房间里,但凶手那样做都是有目的的。或者是为了逃避追捕,或者是为了把罪行嫁祸于人,或者是为了震慑他人。但是,最近发生在荣国府里的两个案子,似乎都没有明确目的,在下闹不淸楚凶手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使在下感到非常痛苦,也是侦破行动迟迟没有进展的原因。"
"你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宝玉点了点头,然后微微一笑,"不过,如果换一个角度看问题呢?在破案的时候苦恼越多,抓到凶手以后的喜悦就越大,其结果你会对你的工作更加着迷,难道不是这么一问事吗?"
"这倒也是……不,完全就是这么回事!"自己的心情被宝玉—语道破,尚荣显得有些慌乱。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自己也就干脆问个清楚吧。一想到这里,尚荣直截了当地问道:"宝二爷,您呢?"
"我什么呀?"宝玉感到有些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尚荣壮着胆子说了下去:"您为什么对这两个案子这么感兴趣呢?当然,她们都是您家里的人,但在下看来,与其说是您对家里人的关心,倒不如说是对干我们这一行的感兴趣,而且还不只是一个好奇心或知识性游戏的问题,这里边应该有更深刻的原因一恕我冒昧,您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这个嘛……",宝玉刚说了三个字就沉默了。宝玉虽然沉默了,可周围并没有寂静下来。风吹草木的沙沙声,潺潺的流水声,还有鸟叫虫鸣,这些声音好像是一段很长的间奏曲。
宝玉终于开口说话了:"对,如果说我对干你们这一行的感兴趣有什么原因的话,如果说我对抓住可恶的凶手这么关心有什么理由的话,也许是因为……"
"因为什么?"在这种不寻常的气氛中,赖尚荣完全被这位神秘的贵公子的话吸引住了。
宝玉的微笑变得越来越不可思议,红红的嘴唇稍稍扭歪了: "我……尚荣,我……我杀过一个人……"
3
宝二爷杀过人?尚荣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宝玉的眼睛看着远方,平静地说了下面一番话。"这件事叫我终生难忘。端午节那天,我去看望母亲,当时,母亲的侍女金钏儿正在给母亲捶腿,母亲好像是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宝玉的生母王夫人,是古板而又清廉的丈夫贾政的贤内助,对下人也是非常的和气。金钏儿本名白金钏,是贾家买来的丫鬟。
"那是我常见的光景。"贾宝玉平淡地说着,但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金钏儿一边给我母亲捶腿一边打盹儿,那样子煞是可爱。我见母亲睡着了,就说了一些挑逗她的话。我说:明天我向母亲讨你,咱们在一处吧,不,等母亲醒了我就讨。
"她笑了,说,你忙什么,金簪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就是有你的,你还不如到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跟彩云去。"
金钏儿所说的环哥儿就是贾环,是贾政跟他的妾赵姨娘生的儿子,探春的弟弟。贾环有这么漂亮的姐姐和哥哥,本人却长得很丑陋,性格也特别古怪。赵姨娘嫉妒正室王夫人生的儿子宝玉,平时没少跟贾环说王夫人跟宝玉的坏话。女孩子们都不喜欢贾环,只有一个彩云跟他还算合得来。
宝玉说,凭他怎么去吧,我只守着你。不料王夫人突然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儿,都叫你教坏了!"然后就要派人把金钏儿的母亲叫来,让她领女儿回家。不管金钏儿怎么跪着哭求,王夫人就是不肯原谅她,最终还是被母亲领回家了。
然而,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那金钏儿不堪羞辱,跳进荣国府的一口井里自杀了。
"觉得悲观失望才自杀的吧?"赖尚荣问。
宝玉点点头:"是的。这些当丫鬟的,如果被主人家赶出去,就会觉得没脸见人。如果我早些明白这一点,力劝母亲别把她赶走,就不会出人命了。她的死我有责任,不,应该说,是我杀了她……”
尚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本来他想说,这怎么能说是您把她给杀了呢?但又一想,这样说是不能抚平宝玉心灵的创伤的,于是就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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