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暗中走到光明里,总共没用多长时间,可是,此刻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听喝的赖尚荣,却觉得走了很久很久,此刻的感觉简直就是一个在阎王殿里等着判官点名的死鬼。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不明就里的赖尚荣小声嘟囔着,内心充满不安。他感觉珠帘里边有人,但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过从眼下这阵势和气氛来判断, 珠帘里边的人肯定来头不小。
赖尚荣生于京师长于京师,但他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不过,他到底是衙门里的人、突然被人请进轿子抬过来,他凭直觉知道这是一个常人不允许涉足的区域。
刚才,他正在自己的父母家里,跟全家一起享受一个小小的庆祝宴会。他父亲赖大是荣国府里的大管家,深得贾赦、贾政兄弟的信任,非常得势。他的家就在荣国府一角,下人住宅区的一所带庭院的房子里。虽然是下人家里的小宴会,但在荣国府外边住的穷人眼里,那也是叫人瞠目结舌的豪华大宴。
为什么要举行庆祝宴会呢?因为尚荣从地方上的一个县知事被提升到刑部,进京当了官。一个管家的儿子能爬到到如此高位那是整个家族的荣耀,尚荣本人也是乐不可支。
尚荣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把“主人的恩典”挂在嘴边的人,他的父亲赖大也不是,但他的母亲和祖母不只一次地对他说,赖家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是因为有“主人的恩典”。
实际上,在极端重视血统的社会里,赖尚荣能够跟贾家的公子一样读书识字,这本身就是“恩典”。如果没有读书识字,他赖尚荣不可能有今天。
庆祝宴会正在进行的时候,家门外来了大队人马。父亲赖大出去看了一眼,立刻瞪着大眼睛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紧接着外边有人高声叫道:
“赖尚荣!郡王殿下召见,立刻上轿前往!”
尚荣听到这声喊,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郡王可是皇族,时下,东平王、西宁郡王、南安郡王、北静郡王这四王天下闻名。
尚荣心想,如果我沒有听错,如果真是郡王唤我, 而且万一我以前在不知不觉之中得罪过郡王。这次我人头落地就是免不了的了。就在他心里这么想的时候,早有一行人把他推进轿子,抬起来就走,穿大街走小巷把他抬到这里来了。
“赖尚荣!你辛苦了!好不容易跟父母团聚,正要尽尽孝心的时候把你找来,实在是因为有急事,对不起啊!”珠帘里边的人说话了。
听到这一本正经又俗不可耐的声音,尚荣清醒了过来。
啊!贾雨村!
尚荣不仅知道这个名字,而且还跟他见过几面。贾雨村,湖州人,姓贾名化,表字时飞,雨村是他的别号。这是个擅长官场游泳术的忘恩负义不知羞耻的家伙。这个姓贾的虽然跟宁荣二府一不沾亲一不带故,却沾这个姓的光,如今在官场上混得不错。以前曾因“性狡猾,礼粗俗,无正义,少清廉,多结交虎狼之辈”被革职,后通过巴结荣国府作了应天府知事,最近竟当上了京兆府尹。
赖尚荣跟贾兩村有过短暂的接触,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这个贾雨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尚荣百思不得其解。
“赖尚荣!在北静郡王殿下面前,你不觉得你头抬得太高了吗?嗯?贾雨村的眯缝眼眯成一条线,用手指捻着唇边那几根鼠须,怪声怪气地叫道。
尚荣虽然非常讨厌贾雨村这种说话的口气,但听到“北静郡王”几个字时,着实吃了一惊。难道说北静郡王也在这里?
开国当初北静郡王功劳最大,因此名气也最大。北静郡王已经传至第三代,现今北静郡王的名字叫水溶,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情性谦和,口碑甚好。
不管怎么说,在北静郡王面前不能无礼。尚荣慌忙跪端正,又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好了。”珠帘里边传出一个十分清爽的声音。
只这一声,贾雨村就被吓得如同突闻惊雷,身体缩成一团。
什么?北静郡王?尚荣也害怕起来。他偷偷抬起头来向珠帘那边一看,发出那个清爽的声音的人果然是北静郡王。
尚荣来到北静郡王面前,紧张得心跳加快。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北静君王不紧不慢、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以后,问了尚荣很多问题。
尚荣虽然一一作了回答,但是越来越弄不懂北静郡王把他叫来是为什么。中心意思是交给他一个任务,但任务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尚荣没听明白。
“……就在这时候,长着一副吓人的面孔的阎罗王使了一个眼色,一大群赤发鬼、青发鬼抓起绳子拽将起来。只听嘎啦嘎啦——咚!转瞬间周围的情景就变了。哎呀!所有的罪犯全都吓坏了: 这是怎么回事?直到刚才还认为是真正的地狱,怎么突然变成县衙门了?冥府的大厅怎么突然变成县知事审案子的大堂了?大鬼小鬼怎么突然变成衙门里的衙役了?等到他们意识到这全是药酒的作用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因力他们已经把罪行全向那个扮作阎罗王的知事坦白交待了!”贾雨村讲的是赖尚荣以前在地方上当县知事时审案子的情形,讲得绘声绘色,像个说书的,就差手上再拿把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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