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筒,从车内拿出扩音话筒……
马丁赶到医院,医生告诉他,病人的病情已趋稳定,虽然他仍昏迷着,但危
险期已经过去了。马丁走进病房,见吉妻穿着白色的无菌服,坐在吉明床前,絮
絮地说着什么。输液器中的液滴不疾不徐地滴着。病人睁着眼,但目光仍是空洞
的,迷茫的,呆呆地盯视着远处。从表情看,他不一定听到了妻子的话语。
心电示波器上的绿线飞快地闪动着,心跳频率为每分钟一百次,这是感染发
烧引起的。一位戴着浅蓝色口罩的护士走进帷幕,手里拿着一支粗大的针管,她
拔掉输液管中部的接头,把这管药慢慢推进去。然后,她朝吉妻微笑点头,离开
了。马丁心中忽然一震!他灵感忽来,想起一件大事。这些天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实在是太迟钝了!他没有停留,转身快步出门,在马路上找到一个最近的电话亭,
拨通了麦克因托侦探事务所的电话。他告诉麦克因托,立即想办法在圣芳济教会
医院三楼的某个无菌室里安装一个秘密摄像机,实行二十四小时的监视。“因为,
据我估计,还会有人对这位名叫吉明的中国佬进行暗杀。你一定要取得作案时的
证据,查出凶手的背景。”
麦克因托说:“好,我立即派人去办。但如果确实有人来暗杀,我们该怎么
办?是当场制止,还是通知警方?”
马丁毫不犹豫地说:“都不必,你们只要取得确凿证据就行了。那个中国佬
并没给我们付保护费。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好——吧。”麦克托因迟疑地说。
吉明仍拒绝清醒。他的灵魂在生死之间、天地之间、过去未来之间踯躅。四
野茫茫,天地洪荒。自己是在奔向天国,还是奔向地狱?不过,他没忘时时拨开
云雾,回头看看自己的故土。看黑色的瘟疫是否已摧残了碧绿的生命。他曾经尽
力逃离这片贫困的土地—不过,这仍然是他的故土啊。
昏迷中,能时时听到医护们像机器人般的呓语,后来这声音变成了妻子悲伤
的絮语。他努力睁开眼睛,但是看不到妻子的面容。他太累了,很快合上眼睛。
他对妻子感到抱歉,他另有要事要做,已经没时间照顾妻子了,忽然他停下来,
侧耳聆听着——妻子这会儿在读什么东西,某些词语引起他的注意。是常力鸿的
信件,没错,一定是他的。老朋友发自内心的炽热的话穿透生死之界,击荡着他
的耳鼓:“惊闻你对MSD 公司以死抗争,不胜悲伤和钦敬,吉明,我的朋友,我
错怪了你,这些天来我一直在鄙视你,认为你数典忘祖,把金钱和美国绿卡看的
比祖国更重要。我真是个瞎子,你能原谅我吗?……北京来的专家已认定,豫麦
41号的自杀基因的确是通过矮化病毒转移来的,也就是说,它能够通过生物方式
迅速传播。他们说这是一个与黑死病、鼠疫和艾滋病同样凶恶的敌人。不过你不
必担心,我们会尽力把这场瘟疫圈禁消灭在那块麦田里。即使它扩散了,专家们
说,人类的前景仍是光明的,因为大自然有强大的自救能力……朋友,不知道这
封传真抵达美国时,你是活着还是已离去,但不管怎样,我们都会永远记住你!”
吉明苦涩地笑了,觉得自己愧对老朋友的称赞。不过,有了这些话他可以放
心远行了。他在虚空和迷雾中穿行,分明来到天国和地狱的岔路口。到天国的是
一列长长的队伍,向前延伸,看不到尽头。排在这一行的人们(有白人、黑人和
黄种人)个个愉悦轻松,向地狱去的人寥寥无几,他们浑身都浸透了黑色的恐惧。
吉明犹豫着,不知道自己的罪恶是否已经抵清,不知道天国是否会接纳他。突然
一个老人——上帝!大笑着奔过来迎接他,上帝长发乱须,裸臂赤足,瘦骨嶙峋,
穿一袭褐色的麻衫,脸上皱纹纵横如风干的核桃——他分明是了个不知姓名的中
国老汉嘛。
上帝与吉明携手同行,向天堂走去。吉明嗫嚅地说:上帝大伯,那场瘟疫是
经我的手放出去的,天堂会接纳我吗?上帝宽厚地说:“那只是无心之失,算不
上罪恶。来,跟我走吧。”他们沿着队列前行。一路上上帝不时快活地和人们打
招呼。忽然上帝立住脚,怒冲冲地嚷道:你这个王八蛋,怎么混到这里来了?滚
出来!他奔过去,粗暴地拽出来一个人。那是位白人男子,六十岁左右,是一位
极体面的绅士,西装革履,银发一丝不乱。吉明认出来,他是MSD 公司的戴斯先
生。戴斯在众人的鄙视下又羞又恼,但仍然保持着绅士风度,冷着脸说:上帝,
你该为自已的粗鲁向我道歉。不错,我是MSD 公司的主管,是开发自杀种子的责
任人。但我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违反文明社会的道德准则。他嘲弄地说: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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