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和鹌鹑在浓密的枝条中叽喳着。而2 号工厂恰如半埋在绿茵之中一个巨大的
灰白色的鸟蛋。
一个漂亮的软壳蛋。超强度的碳纳米细丝结成的防护网把整个工厂严严包裹
起来,在秋风吹拂下,卵形的防护网轻轻地波动着。网是双层的,其中充盈着强
大的微波场,任何活的生物物体都休想通过这道藩蓠,包括飞鸟、昆虫乃至细菌
和病毒。工厂地下是整体浇铸的混凝土地基,与围墙连成一体,嵌有大量的传感
器,足以对任何越界而入的破坏者发出早期警告。在21世纪末的大同社会里,这
样严密的防卫实在罕见。
何不疑把小飞碟降落在鸟蛋外的停机坪,这会儿2 号的员工大都已经来了,
密密麻麻的小飞碟、单人飞行器和微形飞机就像雨后的蘑菇。他跳出飞碟,向大
门走去。大门口有两个通道,左边是物品通道,所有从这儿进出的物品都要经过
高强度伽玛射线的照射,任何隐藏在物品中的生命都会被杀死,哪怕是藏在50毫
米厚的铅箱内。
另一个是人行通道。进入2 号的所有人员,即使是联合国秘书长,都要在这
里脱去衣服,经过淋浴消毒,再换上2 号特制的白色工作衣。消毒只是表面上的
用处,实际上,淋浴相当于文明的搜身检查,以保证任何人都不能有什么夹带。
淋浴间原来设计为两个,男女分用,但这种“旧时代的礼节”遭到2 号职员毫不
留情的嘲弄。所以,现在的淋浴间是男女共用的。
他经过例行的指纹和瞳纹检查,走进消毒通道。秘书丁佳佳刚刚脱光衣服,
把衣服放在标有各人姓名的存衣柜中。佳佳向何总问了好,何不疑心不在焉地说
:“你好,佳佳,你真是个漂亮的姑娘。”
佳佳扬起眉毛,忍住唇边的笑意。虽然每天上班前的这个“裸体聚会”已经
习以为常,但2 号里形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识:这里是工作场所而不是社交场所,
这里的所有人都应被看作是中性的。因此,在这里夸奖一个裸体姑娘的美貌不能
说是得体的举动。不过丁佳佳知道,何总是一个多少有点古怪的人,因此,对于
何总不太得体的寒暄,佳佳一笑了之。何不疑是2 号的技术权威,是这里的灵魂。
30年前,位于美国亚利桑那沙漠的“1 号”创建时,何总就是重要的参与者。5
年后,他又到这里创建了2 号。他的目光深邃,但常常被梦游般的浮云所遮蔽。
在他陷入深思时,最漂亮的姑娘在他眼里也等同于书桌和文件柜。也许这种心不
在焉的神态更增添了他的男性魅力,何总46岁还未结婚,那时他是众多女职员注
目的目标。不过佳佳当上他的秘书时,何总已经结婚了,妻子宇白冰是一个34岁
的姑娘,身体娇小,笑容温婉,是那种典型的古典美人。她已经有了身孕,预产
期听说就在这几天。
佳佳进入热风区时,见何总已脱了衣服,踏上喷水区的自动人行道。强力水
流从上下左右一齐喷来,在他身上打出一团团白雾。何总身体壮健,肩膀宽阔,
肌肉突起,只是腹部过早地鼓起来了。何不疑走过喷水区后睁开眼睛,注意到了
佳佳的目光,便解嘲地拍拍圆滚滚的肚子:“没办法。从结婚后它就膨胀,3 年
了,再怎么加强锻炼也止不住它。我想一定是我妻子做的饭菜太可口了。”
他们在热风区吹干身体,穿上白色的工作服,走过内门。收发室的刘小姐告
诉何总,有他的一个包裹,包裹品名写的是金华火腿。何不疑笑了:“是我的一
个老朋友寄来的,上次聚会时他许下的诺言。他大概忘了我家的地址,只好寄到
2 号来了。这可是真正的金华火腿,不是合成食品。哪天到我家去品尝。”
刘小姐问:“是否放到你的飞碟上去?”
何不疑略略沉吟:“不,给我吧,也许今天中午我就拿它请客。”
他用左手轻松地拎上竹蒌,与佳佳一块儿登上主楼。主控制室在大楼的最顶
层,四周是圆形的落地长窗,俯瞰着厂区的全貌,碳纳米管的护网在他们头顶30
米处均匀地向下洒过来。夜班人员向他们问了早安,电脑霍尔的面孔出现在大屏
幕上:“早安,何先生,昨晚一切正常。”
“早安,霍尔,谢谢你的工作。”
“夫人可好?她的预产期快到了。”
“谢谢你的关心,她很好。我想产期就在这几天吧。”
双方含笑对视,何不疑走过去,用额头碰碰屏幕里的霍尔,这是两人已经习
惯的亲昵动作。霍尔是一部人格化的电脑,是一个藏在芯片迷宫里的活人。它和
何不疑已经是25年的老朋友了。它的智力最初是由何不疑创建的,但现在,它已
成了控制2 号运转的灵魂。它不再仅仅是一台机器,在它和何不疑的交谈中,已
经有了真正的感情交流,真正的友情。有时,何不疑甚至对它心怀歉疚——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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