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读一个可怕的神谕:“离开海拉!……”
声音的凄厉使苏玛打一个寒颤,她不愿让母亲难过,用力点头:“妈,我听
见了!”
多娜放心地笑笑,头颅歪向一旁。医生和护士急忙冲过来抢救,但大家都知
道回天无力了,病人永远闭上了眼睛。老约翰没有说话,把女儿紧紧搂到怀里,
他的眼角闪着泪光。
10海拉寂寞地待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从卧室到图书馆,从游戏室到客厅。
那天晚上,海拉最初不知道自己伤了父亲。一直到一个小时后,她偶然看见
爸爸站在穿衣镜前,正困难地包扎着自己的左胁,那儿横着一道焦黑的伤口。不
用说,这是自己造成的,如果这道电芒再偏右5 公分……海拉感到震惊和疚悔,
忘掉了对父亲的敌意,走过去轻声喊:“爸爸……”
爸爸回头瞥了一眼——目光中含有多少无奈!他自己包好伤口,困难地穿上
外衣。两人对面相视时,似乎都无话可说。可是想想三个小时前吧,那会儿海拉
坐在爸爸膝盖上,有说不完的话语。停了很久,保罗才轻声说:“我受伤的事不
要告诉旁人,连妈妈也不要说。听见了吗?”
她知道爸爸是好意,但仍禁不住涌起一团戾气。爸爸无非是说,我是一个危
害人类的巫婆,但他爱我,他要我把露出来的一只爪子盖起来。她冷冷地说:
“何必隐瞒呢,最好的办法是把我关在一间铁屋里,你说是吗?”
爸爸盯着她,深深地叹口气,走了,从那时起就没有见他。
这两天,只有玛亚陪着她,连玛亚也感到了烦闷,不停地低声吠着,扯着她
的衣角往外走。她烦燥地喝斥着,玛亚委屈地摇着尾巴溜到墙角。
女仆维姬送来晚饭时,海拉连一眼也没瞧,冷淡地说:“我不吃,端回去吧。”
维姬偷眼看看海拉,她听过很多传言,所以对这个癌人一直心存畏惧,她小
心地说:“海拉小姐,吃吧,你已经两顿没有吃饭了。”
“不吃。”
维姬犹豫地说:“要我通知医生吗?”
海拉怒冲冲地说:“你走吧,不要多管闲事!”
维姬为难地犹豫片刻,留下小餐车走了。海拉想,她肯定要去找爸爸或妈妈,
一会儿他们就会跑来,关切地把自己搂到怀里哄着,于是一切隔阂、生疏和不满
就会烟消云散……维姬独自回来了,歉意地低下头,把小餐车推走。等她一走出
房间,海拉的泪水就哗哗地流下来。
爸爸!妈妈!她咬着牙在心里喊着。
深夜两点,海拉听见一楼有异常,平素稳重谦恭的仆人都变了,脚步急促地
跑来跑去。她立即猜到,那个她称作外婆的老妇人肯定去世了。
两天的情感牢狱浓缩了她的郁怒,她歹毒地想,她去世了,再不会有人拿我
的肝脏去为她治病了。这个想法让她打个寒颤。不,我不该这么想。外婆和自己
虽然没有太多的亲情,但毕竟她是个可怜的病人,是个醇和温厚的老人啊。她偷
偷溜出房间,趴在楼梯转角处往下看。外公、阿尔伯特等人都在那间卧室兼病房
里进出,仆人们手捧寿衣走进去。妈妈出来了,她已被悲伤摧垮,眼神茫然空洞,
爸爸在一边搀扶着,低声劝慰着。他们向这边走来。海拉老早就用目光迎候着,
苏玛瞥见女儿发亮的眼睛,她的眼神突然抖颤一下,垂下去……她随即又抬头看
着女儿,伤心地说:“海拉,外婆去世了。”
但这刹那的目光抖颤早被海拉看到了,她也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悲伤地想,
我真不愿长大,真不愿意自己的目光这样锋利,我但愿是个懵懵懂懂的傻小囡…
…她尖刻地说:“妈妈,外婆去世了,你一定感到自责吧,因为你没有同意拿我
的肝脏去换她的生命。”
妈妈突然踉跄一下,爸爸忙扶她一把,勉强站稳了……但海拉分明感到,妈
妈的精神世界已经哗然崩溃。爸爸小声急切地安慰着,两人从海拉面前走过去,
把她一人撂在楼梯口。
海拉忍着泪水,望着他们的背影。
11晨曦已从窗外透进来,金翅雀在枝头欢快地鸣啭着。玛亚悄悄来到床前,
两只前爪趴在床上,在喉咙里轻声吠叫着。海拉拍拍它的头顶,它立即亢奋起来,
努力伸着头,扯着海拉的衣服。
“玛亚,只有你还是我的朋友,是吗?”
玛亚哼哼着。
“玛亚,我们两个还回到山里去,好吗?”
玛亚快活地表示同意。
经过彻夜的思考,海拉已作出决定。她要离开人类社会,离开爸爸妈妈,独
自回到阿巴拉契山中,或者到亚马逊原始密林和撒哈拉沙漠。她知道,如果再留
在这儿,她和父母之间必然会日益互相伤害。当然爸爸妈妈爱她,她也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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