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无栾的死,将这种心痛无限度的放大了。
因为,无栾不是他的亲人,不是他的兄长朋友,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他的仇人。她曾经两次刺杀李闲,曾经发誓要在此生将李闲杀死。她看着李闲的眼神就好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般阴毒,李闲甚至相信只要能杀死自己,无栾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为了两不相欠这四个字,她宁愿为自己挡一刀。
一刀,两断。
断开的不只是心,还有两个人之间那种病态的关系。
心脏在李闲手里破裂的那一刻,他没有什么如释重负的快意。这一刻,似乎他自己的心也被撕裂了。
一个敌人,一个女人,就为了能骄傲的说出两不相欠这四个字,甘愿死,她的骄傲又是多么凄凉悲壮?李闲忽然想起了,无栾哀求自己救救阿史那朵朵的话。
“求求你,只要能救小姐,要杀要刮随你怎么样都行。”
“我知道你恨我,只要你救了小姐,我愿意把命给你!”
“小姐比我的命重要!”
李闲在无栾的身边蹲下来,看着那张有些肿所以看起来已经不再漂亮的脸。看着她凌乱的发丝,还有几乎被血泡透了的身躯。那柄横刀还插在她的心口上,血还顺着刀锋溪流一样涌出来。只是,为什么,她的嘴角挂着的笑意那么清晰,那么骄傲?只是,为什么她还没有闭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遗憾?
她是骄傲的,李闲从一开始就知道每一个女人都是骄傲的。
可是,为了阿史那朵朵,她苦苦哀求自己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
李闲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从她求自己救阿史那朵朵的时候,想必她就已经抱定了一颗必死之心了吧。她是不愿意接受仇人的恩惠的,所以她宁愿死。
“我叫无栾,我要杀了你!”
“我发誓,一定要杀了你!”
“要么你杀了我,否则只要我还活一天,都会诅咒你!我要生吃你的肉,喝尽你的血,将你碎尸万段!”
这是她的誓言,最终却没有一件实现。
“无栾”
李闲颓然的坐在地上,看着那张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脸。
“我欠你一条命,下辈子轮回的时候,记得再来找我讨回去。不过你真是个白痴啊……那一刀,怎么可能伤得了我?就为了不受仇人的恩惠,死得值吗?”
他问,值吗?
骆缚走过来,将李闲拉起来说道:“安之,咱们该回去了。”
李闲对骆缚笑了笑,一脸的苦涩:“三十七哥,把他们都葬了吧。”
他指了指那些白衣斥候的尸体:“他们都是大隋的士兵,他们是大隋的边军,葬在燕山上,看着长城,看着塞外,他们或许能瞑目。至于无栾……带回寨子里吧,我想……阿史那朵朵应该看她最后一面,咱们没权利就这么埋了她。”
“听你的”
骆缚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先把欧思青青和小狄送回山寨的陈雀儿带着人马赶了过来,达溪长儒和张仲坚也一起来了。当看到一地的死尸,他们的眼神骤然变了。
“有活口走了吗?”
达溪长儒问道。
骆缚道:“没有,全杀了。”
达溪长儒松了口气道:“还是不够稳妥,这样,一会儿你带人穿上这些斥候的衣服,让红拂和青青扮作阿史那朵朵还有她那个丫鬟,故意留下痕迹,让人以为你们已经追到了长城外。然后我安排人扮作突厥人拦截一下,把这些人的尸体都丢到草原上去!”
骆缚道:“明白了!”
张仲坚叹了口气道:“罗艺这个人最护短,我怕他会报复咱们寨子。”
李闲忽然开口道:“不会的”
他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阿史那朵朵,叹了口气道:“罗艺就算再护短,也会装作以为咱们的布置是真的。这个时候,他不会横生枝节。只要将场面做的像一点,他能给手下一个交代就好。”
“他布的是大局,咱们不过是局外人。”
李闲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有些怅然的说道:“其实……罗艺只是在做做样子罢了。他只派了五十个人。”
达溪长儒和张仲坚都是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
如果罗艺真的想杀了阿史那朵朵,何必要追出来?在幽州,他什么时候不能下手?
“他是给叶怀袖看的,给咱们看的,也是给朝廷看的。”
李闲看着那一地的死尸,遗憾道:“可惜,我刚刚才想明白。”
“他要把咱们拉下水了……”
达溪长儒叹道。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张仲坚问李闲道。
李闲笑了笑,缓缓的摇了摇头:“没事,累了。”
“回去休息吧。”
张仲坚拍了拍李闲的肩膀道:“大不了,咱们再出塞就是了。罗艺想要你,想要你师父,想要你爹我,至于这一千来人的队伍他当然也想要,五十人换你这个有利可图的人,换达溪长儒这样的名将,换老子我在绿林中的影响力,他想的真他娘的美!”
李闲点了点头道:“他以为咱们舍不得走。”
达溪长儒忽然道:“那咱们就不走!”
李闲笑了笑,脸色疲惫:“咱们不走,他就不会下手。因为他还要等着,朝廷大军到底是胜……还是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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