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多人的队伍,在辽东城那些不明所以的高句丽人注视下,大摇大摆的撤了。大军沿着辽水一路向北,在武厉逻城对面停下来,先是派人用小船渡过去找到武厉逻城的守将,说大军是断后的队伍,因为被高句丽人纠缠了一阵所以撤回来的晚了,而怀远镇那边的浮桥已经拆了,只能一路往北从此处渡河。
隋军退的很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杨广根本就没在意自己曾经欣赏的那个叫燕云的少年是死是活。正如他连这次战败都没有在意一样,带着萧皇后走水路沿河游玩去了。宇文述被剥去官职,各军大将军返回自己的驻地,从大隋各地而来的良家子第已经返家,混乱不堪,所以这个时候有一支断后的队伍被丢下,并不让人生疑。
而李闲交给亲兵让武厉逻城守将看的印信,是薛万彻的。
大隋正正经经如假包换的正四品鹰扬郎将,一点不掺假。
于是,两万多人的队伍,光明正大的回到了大隋。然后光明正大的穿过渔阳郡,回到了涿郡,进入了燕山。
【第三卷 乱世多豪杰】
第164章 此花来年开
“干得不错!”
张仲坚习惯的揉了揉李闲的头发,却发现不知不觉间这个小子的个头竟然已经差不多赶上自己了。辽东一行,这半年多的时间让李闲的肤色稍微便黑了一些,看起来多了几分阳刚之气。
“何止是不错?”
李闲撇了撇嘴,对张纪中略显吝啬的赞美表示抗议:“就算是换了你,我亲爱的阿爷,难道就能保证比我干的更好吗?”
张仲坚哑然,随即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够嚣张。”
李闲也笑了笑道:“咱们铁浮屠的人,哪一个不嚣张?”
“是啊……”
张仲坚叹道:“当年,咱们铁浮屠的兄弟们从大兴城杀出来,从江南杀到塞北,什么时候不嚣张?罗蛮子手掌五千虎贲,数万劲卒,咱们什么时候看得起他?莫说罗蛮子,当年杨素亲自招揽老子,老子也不曾多看他一眼。”
李闲笑着说道:“吹牛逼也要有节制……”
两个人笑了笑,随即沉默下来。是啊,铁浮屠的兄弟们都是骄傲的,虽然他们都是马贼,但他们都是轰轰烈烈的男子汉,都是真正的爷们儿,没有一个孬种怂货。无论面对的敌人是谁,无论敌人有多强大他们从来不曾退缩过,当年张仲坚就曾经说过,宁愿站着死,也不要跪着活,这些年,兄弟们没一个人在敌人面前下跪。回想起来,铁浮屠六十几个兄弟,还活着的已经没几个人了。
不光是铁浮屠,骄傲也同样属于血骑兵。那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在塞北那几年何曾退缩过?草原的蛮人看到血骑吓得屁滚尿流的例子比比皆是,他们从来不曾丢了当年弘化那支铁军的威风。但血骑也差不多都战死了,就在燕山上,死在大隋自己人手里。
张仲坚和李闲两个人笑着,可心中却很难过。
两个人坐在山腰一块凸出来的巨石上,在他们身前就是悬崖峭壁,在他们身后,是整整齐齐排列着的上百个坟包。每个坟包上都添了新土,每个坟包边上都放着一壶酒,一碗肉。一双筷子。
山风吹过峭壁,隐约中,似乎能听到当初的伙伴们开怀畅饮纵声高歌的声音。李闲和张仲坚侧耳认真的听着,想从风中分辨出那些熟悉的声音是谁的。
“来,臭小子,今天陪阿爷多喝点。”
张仲坚笑了笑,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珠。
李闲也笑着揉了揉眼睛,拿起酒壶和张仲坚碰了一下说道:“山风真大,吹得眼睛都受不了。”
“是啊,山风真大……”
张仲坚一仰脖,灌进去一大口产自关西的烧刀子,火辣辣的烈酒顺着嗓子一直烧进胸膛里,将冷冽的北风带来的寒意从身体里驱赶出去。脑海里还有弟兄们的欢声笑语,却再也看不清他们每一个人曾经熟悉的脸庞。
达溪长儒躺在张仲坚和李闲身边不远处,眯着眼睛看落日的余晖。已经入了冬进了腊月,山石冷硬北风呼啸,只是看起来他却丝毫都不在意。山风吹乱了他的长发,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在余晖照射下,看起来竟然镶嵌着一层金边。
“安之,今后打算怎么走?”
他心中也很伤感,这种伤感来自酒,来自山风,来自李闲他们三个人短暂的分开,来自他身后那一百余座坟墓。但他经历的比张仲坚还要多,更不要说才刚刚独自面对这个比北风还冷冽社会的李闲。当年弘化一战,他手下精骑两千多人,几乎全部战死,可他身为领兵将领竟然没能为兄弟们挣来合理的抚恤,挣来他们应得的奖励和功劳,那个时候他心中的悲凉比现在还要浓烈一万倍。
所以,率先打破了这气氛的是他。
李闲笑了笑,也在坚硬寒冷的大石头上躺下来,看着天上缓缓飘过的白云,看着蔚蓝得好像洗过一样的苍穹。
“先过了这个冬天再说。”
他闭上眼,然后缓缓道:“贺若重山死了。”
这是他回到燕山才听到的消息,据说贺若重山被送到窦建德处之后不久就因为伤重不治而死了。但李闲却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贺若重山是孙安祖的老部下,在高鸡泊有着不低的地位。窦建德收拢了孙安祖的残余人马,如果贺若重山活着的话他就必须给贺若一个位子,一个将来说不定会威胁到他的位子。所以贺若重山死了,死的很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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