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认真的说道:“我其实没什么不满足的,我在东平郡有一百亩勋田,父母健在,身体一直不错,偶尔还能下田干些农活。妻子贤惠孝顺对我也是百依百顺,我还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已经二十七岁,在家照顾他的爷爷和奶奶,帮他娘亲打点家中的一切。次子二十一岁,老三十九岁,都在陈雀儿将军的水师中。老二已经升了校尉,比我有出息,老三虽然只是个什长,但是把好手,早晚会出头。”
“我还偷偷在郓城盘下来一个小米店,这件事连我妻子都不知道,我本想等赚了银子之后再告诉她,让我的大儿子接手去打理。我知道他也有心参军,也有个功名但在马上取的抱负,可他是长子,家中总不能一个男人都不留,所以我觉得有些亏欠他。现在想想就这件事后悔,若是再有机会我不会拦着他。”
“我都记得了!”
牛进达重重的点了点头道:“若是我不死,你长子从军的事我来安排。”
“多谢!”
贾光抱了抱拳,然后笑了笑道:“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多吧,我要死了,牛将军,告辞。”
告辞,辞的是这个世界。
牛进达没有阻止他将那颗墨绿色的药丸放进嘴里,而是庄重的行了一个军礼。
“我可不想亏死!”
吃了药丸之后的贾光哈哈大笑道:“趁着手脚还能动……”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出来,嘴巴还动着,嗓子里却只有呜呜的声音传出来。在牛进达惊诧的目光中,贾光如一只展翅的大雁一样从破开了一个洞的窗口跃了出去,他手里的横刀在月光下散发出一种冷幽幽的寒光。
“放箭!”
院子外面有人大声喊了一句,随即十几个弓箭手同时松开了手,至少有六支羽箭命中,但贾光的身子只是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停下来。毒性已经发作,他甚至感觉不到疼。胸口上戳着六支羽箭,他飞身跃过篱笆墙,手里的横刀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重重的斩在一个弓箭手的脖子上。
噗的一声,断开的脖子里血瀑布一样涌出来。温热的血液喷的到处都是,也喷了贾光一身。他此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嗅觉,听觉,包括视觉,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手里还握着横刀。
但他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受了伤的野兽一样在弓箭手的人群中胡乱劈砍着,在一柄刀子戳进他心口之前他就已经死去。他张着嘴一边杀入一边咆哮,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可偏偏是这样,似乎每个人都听到了他不甘而又释然的呼喊声。
刘黑闼看着那个无声呼喊的汉子缓缓扑倒在地上,他身上的血都已经变成了黑色。
“虽然我曾经在燕云寨中好几年,但我还是不理解……李闲是怎么把这些人变成疯子的……”
他抬起头,大声的喊了一句:“进达兄,你也打算如此吗!?”
“不!”
牛进达缓步从房中走了出来,微笑着说道:“我得给你机会再杀我一次,因为我这次想看得清楚一些,你是怎么把刀子刺进我胸口里的。”
……
……
牛进达没想到自己还能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所以他睡得很舒服。虽然这一觉睡的时间并不长,但连续几日赶路带给他的疲倦乏力,却在醒过来的时候全都消失不见,看了看窗外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伸了个懒腰后牛进达觉得神清气爽。
他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随即看到床边竟然还放着一身簇新的锦衣。在房间一侧还有铜镜,铜镜旁边已经摆好了梳洗用的脸盆,盆里有清水。
他笑了笑,情不自禁的喃喃道:“这次还算讲究,不似上次那般小气。捅我几刀之前最起码也要准备好新衣服,洗脸水,当然,如果还有一桌子好酒好肉就太好了。”
“酒肉自然有。”
刘黑闼亲自端着一个大托盘出现在门口,看着牛进达语气有些歉然的说道。
“等我一会儿。”
牛进达笑了笑。
他将自己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丝毫也不在意刘黑闼在身边,他将衣衫全都脱下来,赤身裸体的走到铜镜前擦洗了身子,刘黑闼连忙让人提了一大桶清水进来,牛进达也不说话,洗了澡,然后用木梳蘸了水将自己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理好,收拾好了之后走回床边,将那套新衣服认认真真的穿戴起来。
这个过程有些慢,刘黑闼一直端着托盘在门口站着等他。
“坐吧”
牛进达笑了笑,在桌子前率先坐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由自主的赞道:“竟然这么合身,这倒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我没想到还会见到你。”
刘黑闼将酒菜在桌子上摆好,坐下来叹道:“当初知道你没死,我真的很高兴。只是我却知道,你我兄弟今生只怕再无相见的机会。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愧疚还是真的高兴,他说话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高兴就好。”
牛进达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他眼神一亮道:“这酒,最少藏了十年,若不是有这个年份,绝不可能有这般醇厚的味道。”
他自顾自说着,也不理刘黑闼,伸手从盘子里捏起一块烤得金黄香酥的羊肉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之后又赞道:“小羊羔的羊前腿肉,烤的火候虽然有些差,烤肉的人手艺也很差,但肉足够鲜嫩,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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