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报出十点。多梦抬起视线,顺道朝着放置在墙边的地球仪瞄了一眼。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视线立刻又回到了百科全书之上,然而不知什么东西勾住了她的视神经,并且在脑细胞里形成了一根刺。多梦再次将视线转移到地球仪上。这次视线停顿了一分钟左右,一动也不动。接着她便猛然地站起身来,一边喊着舅舅的名字一边跑向厨房。周先生正把头埋在冰箱里,拿出罐装啤酒、沙拉米香肠和薄片起司,他在书房的资料查询工作差不多已告一段落,正打算开个简单的宴会慰劳一下自己。
“周先生,不好了!”
“怎么了?有酷斯拉闯进院子里吗?”
“那个地球仪在转动啊!”
“那种东西本来就是会转动的呀。不能转动的地球仪可是瑕疵品呢。你是不是向它吹气了?”
“不是那样的,我什么都没有做,它就自己转动起来了!”
多梦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周一郎一时之间实在无法会意。被多梦拉着手走向客厅的时候,他大致地拼凑出事情的轮廓,但仍然无法理解。在大部分的情况之下,只要大人来到现场一看,通常什么异状也看不到,这是一般小说的惯例,然而手里拿着啤酒罐被拖到客厅的周一郎,却实实在在地目睹了地球仪在他的眼前转动。
周一郎凝视着地球仪。“看,我没骗你吧!”他点了点头,同意多梦所说的话,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出声。地球仪由左向右,也就是由西向东转动着,上面的陆地与海洋也随之移动,最后周一郎终于打破沉默,说出了似乎是赞叹的评语。
“这真是个出乎意料的有趣东西。我想它的内部一定装有马达,所以才会这样子转动吧,依照某种节奏停顿然后再开始转动。”
“可是,它的马达又是如何运转的呢?根本就没有电线啊?”
“大概是利用电池吧。”
周一郎毫无确认就做出评语。他并不是一个缺乏好奇心的人,只不过此时此刻的他,注意力全都放在他手上拿着的那罐啤酒而不是地球仪。
“真要那么在意的话,明天我们就把它拆开来检查检查啰,今天就到此为止,该上床去了。”
为了悠闲地喝个小酒,周先生称职地扮演起一个合乎常理的大人角色。
Ⅳ
促使白川周一郎辞去报社工作的原因,就在于西格玛株式会社。它的总公司位于东京都港区赤坂三丁目,面对着护城河大道的四十层建筑巍然耸立,整栋大楼都属于西格玛所有,十几个关系企业的办公室都设在大楼里面,这里可以说是西格玛集团的企业总部。位于最上层的第四十楼,整个楼层都规划由会长专用,除了办公室、会客室、秘书室、会议室之外,就连媲美高级饭店套房的休息室到咖啡厅都一应惧全。
现在的集团总裁仓桥真广身兼会长与社长之职,因此拥有使用会长专用楼层之权利。不过他几乎都待在位于三十八楼的社长办公室里。四十楼可谓是西格玛之圣域,甚至有人认为,上代会长仓桥浩之介化为灵体之后,仍然徘徊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年轻的职员在私底下悄悄为四十楼命名为“不能开启的房间”或是“灵魂宫殿”。总归一句,这是职员的窃窃私语,绝对不能公然地大声谈论,如果传到了崇拜浩之介的重要董监事耳里,事情可就大条了。
日本的大企业,往往就像是一个生活共同体。倘若出了一个具有强烈个性的创始人,那更是有如宗教团体般的存在。创始人的想法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之教义,违抗者不但会被当成异端地受到排斥,就算是遭到开除也毫不稀奇。
西格玛也是如此,而且这样的气氛还颇为浓厚。由于“上代”仓桥浩之介实在太过伟大,他的存在就好比江户幕府时代备受尊崇的“神君家康公”一样。浩之介的坟墓位于多摩川中游沿岸的丘陵地上,一整年里都有西格玛的职员负责打扫、献花、以及焚香祭拜。每个月的忌日,全公司上下必定会进行默祷,在正式年度忌日当天,集团底下的各企业的重要董监事更是全员出动,来到他坟前扫墓祭拜。
西格玛的上代会长仓桥浩之介是个广为人知的财经界钜子。他不单是个一流的财经人才,更是知名的政治家和学者,就算称他为伟人也不为过。
他原本是一个在东京帝国大学研究所专攻国际政治学的学者,如愿成为仓桥家的女婿之后,更改姓氏。当时的西格玛公司名为“仓桥组”,是一个以土木营造和矿山为两大事业支柱的中坚企业。无视与外界对他“一个学者懂得如何经营企业吗”之批评,浩之介以社长身份带领着公司冲锋陷阵。他把仓桥组改名为仓桥企业,将公司组织近代化,并且为了正确因应激烈变化的社会情势而扩大业绩。第二次世界大战展开之前,对于入侵满州(中国东北地区)的内部声音以及军方压力,他全力抵制,并且留在国内大量收购土地。这个判断的正确性,随着日本战败而得到证明,仓桥产业也于战后一口气跃升成长为大型企业。
一九六四年奥林匹克运动会在东京举办之际,公司名称再次更改为“西格玛株式会社”。其经营触角亦同时延伸至大楼营造、不动产、仓储、饭店、高尔夫球场等等业界,尤其在东京湾沿岸地区所持有的一块仓库用地,因为被指定为临海地区的开发据点,以致于资产价值爆增至天文数字。目前的西格玛是日本三大地主之一,在海外亦拥有大楼、饭店、观光赌场、度假村等等无数资产,简直可称为“日不落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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