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这一回,周一郎的脑海中不禁回荡着有点荒谬的想象。招来这场冬季台风的,说不定就是弦月堂的那个老妇人,别说是风和雨,就算是看见那个老太婆把火星丢进平底锅里加上奶油一起拌炒的光景,我也不会感到诧异的。想着想着,这天晚上,他的外甥女以奶油拌炒过后盛进盘子里的东西是海鲜香肠佐马铃薯和洋葱。
结果,冬季台风从十二月二十六日傍晚持续到二十七日半夜。打算回家过年的人们的行程不论陆、海、空都乱成了一团,电视新闻播放着携家带眷疲惫不堪的旅客画面。不需返家过年的白川家这两人并没有这方面的烦恼,饭后漱口的时候还不忘看着新闻评论道,“哇,真是太糟糕了!”
这套“饭后以茶清洗口腔”的理论,不尽然是周一郎任意瞎掰出来的道理。过去阿富汗曾经做过一个关于口腔癌发生情况之调查研究。范围选定在两个有咀嚼烟草习惯的村庄。在日本,一般人大多认为烟草是用来吸的东西,但其实还有咀嚼用以及闻嗅用的烟草。调查结果发现,一个村庄拥有相当多的口腔癌患者和死者,但是另一个村庄却几乎找不到这样的病例。感到不可思议的调查小组于是进一步详细查证,这才发现,找不到病例的村庄居民都有嚼完烟草之后用绿茶漱口的习惯,茶真伟大,就是这样。当然,白川家的成员早晚一定会仔细刷牙,不过平常用餐完后,以茶清洗口腔这样就已经足够,因为过度的刷牙并没有其必要性。
说起来,在冬季台风肆虐于窗外的夜里,坐在红色火焰熊熊燃烧的炉火前,埋首于西洋奇幻小说或侦探小说之中,绝对是最有意义的一种消磨时间的方法。白川家的会客室里有座壁炉,餐厅里也放置了一台美国制的石油暖炉。除此之外,客厅里虽然还有一座以石头打造而成的壮丽暖炉,不过里面并没有燃烧用的柴火。在东京,把柴火丢进壁炉里燃烧取暖的这种奢华生活,只有极少数人才负担得起。白川家的壁炉主要是讲求造型,里面其实安装了一台大型电暖炉。砖块砌成的烟囱,窄小得只容得下减肥成功的圣诞老公公勉强地通过,随着风向变换,有时候还会灌入夹杂着雨水的风。若是硬要给它个赞美的话,大概只能形容为有特色吧。
二十七日晚,周一郎在客厅的地毯上摆着好几个种类的字典,一边查询一边寻找第二部小说的资料,多梦在旁边看着书。那是一本以希腊式的多岛海世界为舞台的外国奇幻小说,故事中对于一个没有天分的巫师东奔西跑接受磨练的过程,描写得非常有趣。周先生的资料调查告一段落的时候,多梦泡了些红茶,让大家小憩片刻。手上拿着茶杯,周一郎朝着多梦手上的书瞄了一眼。
“多梦正在看的故事里面,一定有王子和公主吧?”
“没有,到目前为止都还没出现。”
“男生爱慕女生,女生幻想王子。唉,虽然是一种永远不变的模式,至少去除掉睡美人情结也好。”
“那是什么?”
“应该是格林童话吧,在女巫的诅咒之下手指头被针刺到,于是便睡了好几百年的公主故事。”
为了拯救睡着的美丽公主,王子非常努力,把女巫所下的黑魔法一一破解。恶龙、毒烟、荆棘林,甚至连火和水都向王子袭来。王子冒着生命危险和它们拼死奋战,流血流汗地朝着公主的房间前进。王子历尽艰难的时候,公主在哪儿呢?正在温暖的被窝里呼呼大睡呢。公主的眼睛一睁开,王子就在她的身边了。女巫和恶龙全被王子击退,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会伤害公主,就这样,公主完全没有付出半点辛劳和努力就得到了幸福。
“感觉好象是特地为公主安排的美好故事呢。她至少得在一旁担心着王子的安危才对啊。怎么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诚如多梦所叙述的感想一样,自己什么都不做,只希望接受他人的付出而得到幸福的心理就叫做“睡美人情结”,这在女性的耳中听起来,或许是相当刺耳的一个名词吧。男人有男人的作法,持有“女人实在麻烦,与其醒着吵吵闹闹,还不如让她安安静静地睡吧”的偏见,说不定这样的感觉也浓缩在“睡美人”的故事里面。
“那个公主睡着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做梦呢?”
自己的名字叫做“多梦”,因此多梦对于这一点颇感兴趣。周先生的表情显得有些意外,他并没有以“是啊”之类的回答应付了事。
“说到梦这种东西呢……”
好辩的周先生,开始了他好辩之说明。
“根据最新的学说,所谓的梦,并不是人类深层意识之显示,而是脑部本身所看到的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脑部在睡眠的时候,会在内部将自然发生的信号加以组合,设法创作出一个具有整合性的故事,这就是梦。”
“果然还是搞不清楚。”
“是吗?周先生也搞不太清楚。”
多梦笑了出来,周一郎也笑了。他们的笑声,和强烈拍打着玻璃窗的风雨声重叠在一起。重大变化无声无息地发生,所有的景象骤然消失,视野被蒙上了一层黑幕。周一郎和多梦摸索着将红茶的杯子放回托盘之上,接着又摸索着从客厅的五斗柜抽屉里取出手电筒。他把手表对着光源,确认时刻,目前是十一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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