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郎的脑子里响起了一记瓶塞爆开的声音。他阂上杂志,一言不发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他桌边的同事都感受到一股危险而退到一旁,但是周一郎却浑然不觉。
察觉到不对劲的是江坂总编辑。看到默默向自己走来的周一郎,他反射性地挺起胸膛。周一郎的表情和态度,再怎么以偏见的角度来看,都称不上是友善。另一方面,从周一郎的角度看来,江坂这副德行肯定是做了不少的亏心事,所以打算就此落跑回避。
没错,江坂的第一个反应是先跑为妙,只是在顾虑到身为总编辑的面子之下,行动稍微迟缓了些。正当他下定决心离开座位的时候,“啪”的一声,一本这个礼拜所发行的杂志被仍到他的桌上。高大的周一郎叉开双腿站在眼前,江坂的退路顿时被整个堵死。周一郎原本打算心平气和地把话说清楚,岂料江坂不断地企图转移话题,周一郎于是一把抓住他的领带,“请你说明一下,这篇‘总编辑手札’究竟是什么意思?”
“哪,哪有什么意思啊?”
“不,意义非常重大。这代表着你已经被西格玛收买,而且蓄意隐藏对他们不利的报道!”
“不、不是的!”
“哪里不是?”
“我是为了大局着想啊!”
“何谓大局?难不成就是得到西格玛经营者的赞美?”
双方就这么你来我往地争论了几个回合,江坂显然是屈居劣势并遭到压迫。在无法以理取胜的情况之下,江坂痛苦地发出叫喊。
“你、你被开除了,回去学学什么叫做社会组织,重新由基层干起吧!”
这么蛮不讲理的一句话,令周一郎再度爆发。
“这句台词好象是抄袭自二十年前的连续剧嘛?总编辑什么时候被赋予人事决定权了!还是你现在有了西格玛集团作靠山,所以手中开始掌握人事权了呢?”
周一郎在抓住领带的手上加重力道,江坂总编辑上半身在空中蠕动着,嘴里只能发出浑浊的哀嚎。“就像是一只肥嘟嘟的金鱼渴望得到氧气一样。”这是目击者对他的形容词,看来江坂总编辑并非“人望深厚如西乡隆盛”之类型。
光是在一边袖手旁观也不是办法,三名记者从背后接近周一郎,制住了他的手臂和肩膀,另外一人则迅速将领带解开。于是江坂恢复自由,而周一郎的手中则剩下一条领带。
身为社会一分子的理智、判断、思虑等等的总算又回到周一郎的脑海里,“糟糕,应该有其他更好的解决方式才对呀!”当他终于想到这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江坂总编辑松垮垮的脸部肌肉抽搐着,他一边将取回的领带重新系好,一边大声叫骂。
“竟然想殴打上司,你被开除了,被开除了!”
一名同事劝着周一郎。
“冷静点,白川!”
“我是很冷静呀,走开。”
语调虽然极不耐烦,但确实已经平静下来,所以同事们按住周一郎的力道也放松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周一郎挥开了同事们的手,江坂发出一声惨叫,他再次被周一郎抓住胸襟,而且还扎扎实实地吃了一记拳头。同事们慌慌张张地从左右架住周一郎,牢牢地将他给钳制住,把这名加害人拖离不停叫嚷的总编辑。
“我一共挨了八拳,这家伙实在太凶狠了!”
事后江坂如此主张,周一郎则激烈地加以反驳。
“不,我只打了六拳而已。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避而不谈,反倒任意地膨胀挨揍的次数,这是何等的无耻之徒啊!”
所谓当事者之证词,大致上是属于超越事实而更倾向于真实领域的东西。即便如此,这个事件的层次还是很低。周一郎在处理外甥女多梦的事情之时,是多么高层次的一个正论家,没想到一碰上自己本身的事情,程度就立刻下降了……
第二章 阴暗的家庭、明亮的餐桌
Ⅰ
对多梦和周一郎而言,这都是一项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晚餐所端出来的马铃薯炖肉可说是相当美味。屋子外头,冬雨放下了一层又冷又厚的幕帘,偶尔可遥遥地听到在大学路上疾弛而过的车声,东京郊外的住宅都市迎接了一个异常寂静的夜晚。白川家餐厅里的那座美国制的大型石油暖炉,正燃烧着橙黄色的熊熊火焰。六人座的椭圆形餐桌,只坐了二十九岁的舅舅和十三岁的外甥女,人数虽少但是用餐的气氛却格外热闹。对话突然中断之后,多梦的嘴角绽放出一抹微笑。
“唉,周先生,仔细想想,我们家还真是个阴暗的家庭呢!”
“怎么会阴暗呢?”
“你看嘛,监护人是个失业者,被监护人又是个中辍生。这不算是阴暗吗?”
“唔,的确是很阴暗呢!”
舅舅和外甥女相视而笑,正因为事实完全相反,所以才开得出这样的玩笑来。
经过“顶撞”江坂总编辑的事件之后,周一郎不得不离开报社。事实上周一郎并没有遭到开除处分,而是被调到了位于分馆的资料室工作。他是自己主动提出辞呈的,高层决定放任他在报社里自生自灭的企图他完全明白。名满天下的东洋报社,他们不希望记者殴打总编辑这样的家丑外扬。如果将周一郎开除的话,难保他不会因为自暴自弃而把事情揭发出来。不开除他只是封住他的嘴的一种手段罢了。这种再明显不过的意图令周一郎十分厌恶。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被当成了那种在离职之后会到处去散公司坏话的人?
52书库推荐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