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没错,人生嘛,总是难免会遇上怎么也逃不了,绝对不容逃避的局面。这个时候就算是逃,事情还是会穷追不舍地紧跟着你,等它追上门的时候,再转过身去加以反击、践踏回去就行了。”
周一郎不知不觉地刻意强调的这番话,似乎是来自于自己的亲身体验。
“总而言之,在那种学校和收容所的差别都搞不清楚的家伙手中,把神经和感受性都给磨耗殆尽,实在是太不值得了,多梦大可不必忍受这样的待遇。”
周一郎所担心的另一件事情就是多梦对于双亲和祖父母的感受。彼此之间连培养感情的机会都没有,尚且生生疏疏地就天人永隔,这是周一郎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
“唉,这也是无法勉强的事情啊。也许过个几年或几十年以后,再度回想起母亲或者爷爷的时候,所想到的就会是美好的回忆了吧!”
针对这一点,多梦无法认同周一郎。她的人生虽然才过了平均寿命的六分之一而已,但是所有的回忆几乎都绕在周先生身上,父母总是陪在病弱的哥哥身旁。爸妈是属于哥哥的。在这样的想法之下,多梦从一开始就已经死心。这种死心看在祖父母的眼里,自然是一点都不可爱。原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罢了,一经过“情感”这种麻烦的滤光镜增强之后,便跌落至恶化的坡道。这样的事情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周一郎准备大学毕业论文的那个冬天,小学一年级的多梦曾经到他的公寓来写作业。稍事休息的周一郎看了看多梦摊开的笔记本对她一笑。
“哇,多梦在用功呢,真是个好孩子。要不要喝杯莱姆茶?”
提出这个建议的周先生所制作的莱姆茶,其实只是在大大杯子里挤入莱姆汁,再加入砂糖和热水的简易饮料。做好之后,他还煞有介事地为它赋与“大人的味道”,在茶里加了一汤匙的便宜葡萄酒。两脚钻进被炉里面,啜饮着莱姆茶,一股暖意从身体内部涌了上来。自己的身边还有个周先生呀。随着念头一转,多梦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Ⅱ
这位周先生本身,虽然做出殴打上司离开报社的这种离谱的负面教育行为,但是他对整个事件却从不避讳。
“那根本不能算是殴打,只是碰触到了而已。”
“可是,你不是‘碰‘地揍了他一顿吗?”
“我出手还不至于那么用力,顶多只到‘噼里啪啦’的程度而已吧。拟声语这种文字会扰乱整个文章,尽可能少用为妙。倘若真要使用的话,一定要正确地传达出原意,知道吗?”
总归一句,白川周一郎是个连指导外甥女拟声语用法都能够自我吹嘘的男人。说起来他就是好辩。身为一个健康的年轻男性,到目前为止他也谈过几次的恋爱,之所以一直无法抵达婚姻这个终点,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受到这种好辩的性格所害吧。尤其当对方是个半调子的好辩家的时候,他更是没完没了地争辩不休而惹恼或是气哭对方。这点连朋友们都非常受不了。
“恋爱和道理、辩论是两回事吧?你是不是应该稍微地把身段放软一点呢,白川?”
“可是,当我们讨论性骚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居然认为,一个毛发浓密的男人就算只是把衣袖卷起来而已,对于厌恶这点的女性而言也算是性骚扰。毛发浓密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肉体特征呀。在这种地方上挑毛病,岂不等于是肉体歧视,这和性别或者人种歧视同样是可耻的行为不是吗?我只不过提出了这样的反驳而已,她就气得掉头走人,我有什么办法?”
“那就不要再从事这种毫无意义的辩论了嘛,难不成你连双人床和会议桌也要加以区分吗?”
“那是当然,而且我已经有结论了。我从来没跟女人在会议桌上睡过觉呢。”
事情大致如上所述。
不光是谈恋爱的时候,就连电话公司打电话来推销插拔服务的时候,这位好辩家同样也是靠着他的好辩予以回绝。
“比方说,A这个人申请了插拔服务。当他打电话给B,两人正在通话中的时候,C打电话来了。于是A只好让B稍待,和C通话。对B而言,那是多么失礼而困扰的一件事情呀?因此周先生我绝对不装插拔,你明白了吗,多梦?”
原来如此。在领会理解的同时,多梦不禁心想,周先生这个人还算是好辩呢。这样的好辩多梦倒还蛮喜欢的,因为那是周先生性格的一部分。然而这并不代表多梦普遍性地喜爱好辩之人。基本上,构成周一郎这个人的所有分子并非全然只有好辩而已,倘若多梦成了犯罪者或恐怖分子之人质,周先生绝对不会浪费口舌在辩论之上,而会在第一时间奋不顾身地冲入危险,把多梦给救出来。在处理多梦辍学问题的时候,道理和辩论也是后来之事,他是先在感觉上察觉到影响外甥女心理之危险,然后才和学校方面发生争执的。
除了上述情况之外,偶尔也会有突发奇想的好辩。
“如果前世是确确实实的一种存在,就算我不相信,它仍然会庄严地存在。倘若不存在的话,不管哪个人多么相信,它还是不存在。这跟信不信一点关系都没有。相信前世这样的说法本身就大有疑问,我之所以厌恶的理由就在这里。”
52书库推荐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