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进忠一愣,好半天都没说话,突然把左手悄悄伸到胸前,挡着让背后的清兵看不见,然后翘起了大拇指!
“既然汪将军不愿降,马某去了……”
他拨转马头,回归本阵,身后数百名恭义营的将士齐声怒吼。
“宁为南鬼,不为北王!”
……
“那个,您都听见了……”马进忠一脸尴尬惭愧,低头向博尔辉请罪。
博尔辉哼了一声,突然两腿一夹马肚子,胯下铁骊马扑啦啦向崇阳城墙奔去,五十名白甲兵紧紧跟在后面,泥浆四溅,蹄声如雷。
距离城墙两箭之地,博尔辉跳下战马,从撒袋(装弓箭的,包括弓囊和箭囊两部分)中抽出强弓铁矢,站定身形,两膀用力,猛然向后跨出一步,身子同时向下用力蹲坐,生生撑开了这口三石硬弓。
(拉开超级强弓必须要向下向后蹲坐,把腰腹的力量和体重都用上,只凭两只胳膊的力气是拉不开的。)
弓开似满月,箭去似流星,博尔辉举重若轻,一气呵成,只听笃的一声,这一箭正中城楼上的门匾,“崇阳”两字的中间。
“我必重来,屠尽此城!”
门匾摇摇晃晃,博尔辉的声音回荡在城上城下,明军见他如此悍勇,都是勃然变色。
“不服气的话,现在就打!”汪克凡突然微微一笑,指着博尔辉说道:“你要是再敢来的话,我拔了你的白甲兵龙旗!”
“现在就打!”月城上史阿大跟着大叫起来,他早看着这个鞑子官不顺眼,只是离得太远,弓箭鸟铳伤不到他。
“现在就打!”城头的明军一起放声大叫,士气重新振奋。
“嗯……”博尔辉满面怒色,恨不得立刻下令攻城,巴牙喇营的织金龙旗代表了白甲兵的骄傲,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他宁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捍卫龙旗的荣誉。
但是,他刚才已经查看过,小小的崇阳经营的像一颗铁核桃,想要砸开砸烂需要精心准备,还要付出大量的时间,付出大量八旗子弟的鲜血。
统兵为将,就不能意气用事。
八旗劲旅最擅长的是野战,碰上这种固守坚城的,真没什么好办法,想当年皇太极围攻锦州,逼得城里的祖大寿吃人肉,也只是长期围困,没能直接攻破城池。
更何况,他还担负着追击袁宗第的任务,要尽快赶去九江,参加对李自成的决战,崇阳偏离岳州府太远,战略位置并不重要,打下它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走!”
再留下去就是自取其辱,博尔辉拨转马头,带着白甲兵一阵风般地走了,在他们身后,远远仍传来明军“现在就打”的喊声……
“云台,你刚才不怕么?不怕激怒了那鞑子将军,真的攻城怎么办?”再三派斥候查看,确定清军已经走远,许秉中仍是心有余悸。
“多少有点怕,如果他们真的不顾一切地攻城,结果如何很难说。”
崇阳不大,城墙也不高,汪克凡不知道恭义营能坚持多长时间,也许几天,也许十几天,也许一个月……但主动权始终掌握在博尔辉手里,汪克凡没有退敌的良策。
“那你还……?”许秉中更加后怕。
“今天和鞑子头回见面,士气上决不能弱了,否则士卒们怕了鞑子,以后的仗就没法打了。”汪克凡的心情也很不平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从今以后,清军就是恭义营最大的敌人!
第十章 枭雄末路
大顺军和清军一前一后经过崇阳,相继向通山方向去了,但是他们留下的震撼,却深深刻在了恭义营将士的心中。
袁宗第的部队刚刚打了败仗,处境非常狼狈,但仍然保持着严整的军纪,在崇阳城下一停一走之间,无不干净利落,进退有据。毫无疑问,这支部队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老兵,也是袁宗第最后的老底子,素质优秀,意志顽强。
而清军的表现就只能用惊艳来形容,无论大家如何憎恶鞑子,都不得不承认八旗劲旅的确是天下第一精兵。行军列阵先不说,最可怕的是,鞑子兵的身上都带着一股百战百胜的锐气,那五十名白甲兵在城下呼啸往来,生龙活虎,仿佛是五十头危险无比的猛兽,根本没把城墙上数百名明军看在眼里。
汪晟等人私下议论,也认为恭义营不是他们的对手,那些鞑子兵自幼就在马背上长大,从小被当做战士训练,大顺军的将士也都是尸山血海滚过来的,恭义营这些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无论训练多么刻苦,还是明显比他们差了一大截。
除此之外,恭义营还有一块天生的短板,因为水土和饮食习惯的不同,北方人的体型要比南方人强壮一些,哪怕那些从小骑马的鞑子兵都是罗圈腿,看上去还是比恭义营的士兵高大。
身大力不亏,这个年代的战争以肉搏战为主,个子比对方低了半头,还没交手先输了一半。
这些都是无法回避的客观困难,与其刻意掩饰,不如掰开揉碎,趁早统一思想,汪克凡把所有问题都拿到桌面上,在恭义营内部展开了一场大讨论,大练兵……
除此之外,汪克凡还和许秉中一起,联络崇阳境内的各个乡里,以战时军管的名义,实行坚壁清野,联甲自保。
对于乡里民间的缙绅豪强来说,他们的财产大都是田地房屋,搬不动,带不走,没法像普通的百姓一样拍拍屁股就去逃难。所以,他们都不惜血本加强自保的力量,征募团练,修筑村寨,不求能抵御大军的进攻,起码能防住小股的流寇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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