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明_半渡【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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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书院是崇阳县本地的痒学,因北宋书法家黄庭坚得名(黄庭坚号山谷),文风鼎盛,人才辈出,在湖广一带名气很大,类似于旧时空的省重点。汪克凡得病以前,就在这所书院读书。

  “是的,晚生就读于山谷书院,不过,我打算退学!”汪克凡突发惊人之语。

  “为什么?云台,你可不能意气用事,令堂我会着人照看,令尊的消息我也会帮你打探,总之万万不可退学!”许秉中惊讶痛惜之余,苦口婆心地劝告着。

  汪克凡的回答却让他更加吃惊:“天下大乱,文事荒废,再读书也没什么用处。我看县衙外有一张征兵告示,湖广巡抚衙门正在编练新军,不如就此投笔从戎……”

  明末科举无法正常进行,汪克凡很清楚,如果继续钻研八股,就只能参加满清的科举了。

  何腾蛟编练的新军反倒是个机会,对于一个在部队中呆了多年的穿越客,在明末乱世中掌握一支军队,应该是最正确的选择。

  “糊涂!”许秉中终于有些恼怒,斥道:“堂堂圣人弟子,岂可弃文就武,与武弁同流?纵然科举之路暂时阻断,我辈也应潜心研读,以求义理!”

  明朝历来重文轻武,文官对武将的鄙视已经浸入骨髓,虽然崇祯末年因为长期战乱,武将的地位迅速上升,但文官对武将只是虚与委蛇,心底还是一百个瞧不起。

  汪克凡更让他失望,科举不成就想去当丘八,书读的也太功利了些,有失儒家弟子修身养性的本心。

  “义理践履,兼之为上。”汪克凡声音不高,态度也非常恭敬,许秉中却不由得一愣。

  第六章 苟利国家生死以

  在传统的程朱理学中,向来信奉知先行后,朱熹就曾经说过:“义理不明,如何践履?”。

  汪克凡却和朱子背道而驰,他刚才那句话用白话来说,就是读书人应该知行并重,一方面要追求世间的义理大道,一方面也要注重实践,身体力行。

  这个观点更接近王阳明的知行合一,也有点象王廷相的有用之学,在明末都是很流行的学术观念,许秉中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实在是无从反驳,知行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无数圣人先贤为此耗尽了心血,随便展开一下就是一部大部头,绝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汪克凡以此来回应自己的批评,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不管怎么说,汪克凡不是那种死钻八股文的顽冥,能讲出这番道理算是很难得了。

  “这个题目太大,投机取巧,云台其心可诛!”

  许秉中倒是拿得起放得下,不失前辈风度,既然被后辈一句话驳倒,就不再继续争辩,又劝道:“贤侄纵然有志躬行践履,也未必非要从军,可从仕途做起嘛。自闯献贼寇远遁,湖广如今已是太平天下,再说了,巡抚衙门编练的这支新军也不是个什么好去处……”

  湖广是太平天下?汪克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拱手说道:“征兵布告语焉不详,晚生只知其名为恭义营,对这支新军尚有许多困惑之处,正想请老师指点。”

  “好吧,既然你如此执拗,我就说说这恭义营的来历,不过这是按察使司衙门分管的公务,有些细节我也知之不详。”

  “按察使司?兵事不是该归都指挥使司分管吗?”汪克凡有些疑惑,明朝省级地方机构分为三司,分别为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其长官类似于现代的省长、省法院院长、省军区司令,恭义营明明是一支军队,却隶属于法院系统,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此事说来话长,还得从恭义营的来历说起。”许秉中端起茶杯润了一口,然后缓缓说道:“我朝自嘉靖之后,卫所军户已大多不堪一战,湖广无边患之忧,军备就更加弛废……”

  许秉中从头到尾仔细解释了一番,汪克凡才明白,原来这个恭义营是何腾蛟自己搞出来的一支新军,根本就不在明朝正规军编制之内,所以不归都指挥使司管辖,而隶属于按察使司。

  这也是朝代更迭之际出现的特殊现象,如果放在十年前哪个巡抚敢这么做,铁定会被锁拿下狱,开刀问斩。

  许秉中又接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了,恭义营新军初创,头绪众多,有些事情还要和都指挥使司协同处理,比如我武昌府的新军编练,就由武昌兵备道——堵胤锡大人主持。”

  汪克凡点了点头,堵胤锡在历史上名气很大,是南明群臣中少有的杰出人物,以务实通变著称,可惜一生都受何腾蛟等人的压制,无法尽展胸中抱负,最后郁郁病死于军中。

  有这样一位务实的上司,武昌府的恭义营新军应该还不错。

  “现任的湖广总兵可是左良玉?”汪克凡问道。

  “不错,左帅倒是忠烈之将,听说何军门(何腾蛟)也和他私交甚笃,只是他的部下大都桀骜不驯,兵不如匪,要不是有左帅弹压着,早就闹出乱子来了……”

  左良玉竟然是忠烈之将?汪克凡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腹诽。

  士大夫掌握着舆论和话语权,左良玉在朝争中站队支持东林党,自然就成了忠烈之将,何腾蛟和左良玉不仅私人关系密切,而且还是政治上的盟友,一个巡抚一个总兵,两人之间正处在蜜月期。

  但是何腾蛟想不到的是,左良玉很快就会上演一出“清君侧”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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