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夜,你想见到慕音岚吗?你想为哥哥报仇吗?如果愿意,用这把刀挑破手腕。”塞壬递给真夜一把银制餐刀,“血液会唤醒你的记忆,带你去忘川边见到你想见的人。”
哐——
一直紧闭的窗户被大风吹开。
风声剧烈。真夜走到窗边,仰望大片的流云张皇失措地往天边奔逃,天幕阴沉,成群的归鸟扑扇着翅膀翻山越岭,不留一丝痕迹。
骨子里开始透进寒气,身体软绵绵的,倚着窗边的墙滑下来,匍匐在地毯上。她半闭着眼睛,朦胧中看见身下大摊的血迹,它们张扬着流淌四散开来,殷红刺眼。
那把精致的银制餐刀还在手心里握着,刚才她就是用它轻轻在腕上一挑。皮肤破了,血瞬时喷涌出来,鲜嫩的红色,真好看。其实真夜并没有相信塞壬所谓“交换后七天就能出来的谎言”,但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用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杀死人鱼,换取红人馆和小七的平安。
既然早晚都要死,不如借这个机会见一见岚。
“痛吗?”塞壬问她。
“不。”
“闭上眼睛,你会见到他的。”
“嗯……”
合上眼睛,在渐渐模糊的意识里怀念那些美丽的片段,繁盛的蔷薇,清新的香气,岚笑起来的样子……那些游走在午夜的灵魂,像一阵迎面而来的风。
其实当时牵着岚的手回望朝阳的那一瞬,就已经一眼万年。
哗……
哗啦啦……
是水流声音。
悉悉簌簌,渐渐流畅,渐渐盛大,席卷着经年的回忆而来。
真夜重新站起来四下张望,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忘川边。湍急的黑色河水席卷着世间的爱恨直往冥王哈迪斯的宫殿奔腾而去。
两岸是妖冶的彼岸花,如火如荼地怒放,覆盖整条通往彼生之门的路。
路的尽头,有两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在等待着她的到来。一个是引魂师端木朔月,另一个就是她挂念的岚。
“真夜。”岚叫着她的名字,就像每次她受到委屈他摸着她的头,这么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
“岚……”她哽咽着跑过去抱住他,把脸颊贴在他温厚的肩膀上,“岚……”
“真夜。”
“岚,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算了。真夜,我已经死了。”
“算了?”真夜抬起蒙眬的泪眼,只看到岚淡然的眼神。
他拂开她额头上挡住眼睛的额发,指间的温柔让她确信这不是一场梦:“对不起,以前我骗了你。以后我也不能再陪你了。今后的路,你要一个人坚强地走下去。”
“不!没有你,妈妈怎么办?”
“真夜,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你能照顾好她。还有小七和千曜他们,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会帮你好好照顾妈妈的。你是属于红人馆的,你应该回到他们中间。”岚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怨恨,平静得仿佛天堂的湖水。
“真夜,时间已经把我带走,把过去带走,把过去的时间也带走。忘记我。忘记我说过的每句话,忘记我的脸,忘记我的声音,忘记我拥抱的温度,忘记我给你的每一次温暖。这世间死去的人都被葬在山川之下,他们会听到属于自己心爱的人的呼吸。我也会像他们一样沉睡,在沉睡中祝福你。等你终于有一天也老了,再次来到这忘川边的时候,你会重新见到我微笑的脸。那时候你才会明白,往来的一切都是虚空。虚虚而来,空空而去,世间万物,兼作尘土。前尘旧事,就忘记吧。”
“岚,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无法接受。”
真夜小声地抽泣着,肩膀耸动着,窝在岚宽厚的怀抱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抚摩着真夜皎洁如月的脸,岚的心底突然一阵疼痛。其实没有人在爱情面前可以做到真正的洒脱,洒脱都是建立在心痛之上。早在背叛红人馆带走樱蓝的那一刻,早在答应塞壬的条件将樱蓝的记忆噬走,并且将她改名“由真夜”的那一刻起,岚就注定有一天要为自己的罪受罚。所以现在他不想再跟真夜提起自己的死因,这些都是他应该承受的惩罚。
当年,妈妈在第一次见到岚从布拉格带回来的“真夜”时,就曾经惊慌地警告他:布拉格红人馆的那群人不是好惹的,每个都不是常人!但时间一长,妈妈也把这个真夜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带着变成“真夜”的樱蓝回中国的这两年,是岚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
带她去看黎明破晓前匆忙赶路的梦旅人;
带她去喝焦糖玛其朵;
……带她去经历所有温暖美好的事情。
那次岚带真夜去看梦境中的灵魂,黎明破晓前,她这么问他:
“岚,我为什么不能叫你哥哥?”
“我不喜欢。”
“可是你本来就是我哥哥,叫亲哥哥的名字有点奇怪诶。”
“乖啦。”
“岚,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个女孩子?她有什么好呢?”
“这个……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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