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自由了?”
“是的。”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嘲讽的笑声,叫喊道:
“真跟圣经上写的一样:以德报怨。您是一位模范的基督徒,老铁手先生!不过,您这一套对于我不起任何作用。扮演一位好心的牧羊人、放走罪恶的羔羊,这虽然十分令人感动,但却打动不了我的心。再见!假如我们再一次见面,那将会以一种跟现在截然不同的方式!”
他昂首阔步地走了。他最后一句话很快便兑现了!我们又见到了他,是的,以另一种方式,这时他的情况跟过去多么不同啊!
第02章 长矛树
我经常受到我的读者的责备,他们批评我说,当那些敌视我们并只能给我们造成危害的坏人落入我们手中的时候,我对他们太和善、太宽容!即便我认为这些责备有其充分的理由,但是从每个单独的事件来看,我过去一直认为并且现在也仍然认为,我所采取的态度是正确的。报复和惩罚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区别。一个有强烈报复欲的人不会是一个好人;他这样做不但卑鄙,而且下流,他没有权利抢在上帝和人类执行公道之前采取行动,对自己的自私自利和狂热毫不加以克制,由此只能让人看出,这种人是多么的可鄙和软弱。惩罚则是完全不同的情况,它是受到法律和良知谴责的行为所带来的必然的、不可避免的后果。只不过不是每一个人、甚至包括行为的受害者,都可以认为,他有资格充当法官。这一方面可能是非法的,另一方面可能很容易带有卑鄙的报复行为的特征。有哪一个人心灵如此纯洁,没有一点儿过错,举止言行全部合乎道德规范,而且还有崇高的思想,以至于不经过国家权力的任命便可以以法官自居并对他人的行为进行惩处呢?
何况人们为了保护自己,往往把惟一的一次错误、一次罪恶、违法行为看成是独立的犯罪。人们应该研究一下每一件坏事发生之前的情况!只有身体和心理上的缺陷是天生具有的吗?道德上的缺陷有没有这种可能呢?然后人们大概会考虑到,教育有多大的威力!我这里所说的教育是广义的,即不仅仅指父母、老师、亲戚的培养教育。生活中的情况成千上万,它们对于一个人产生的影响远比人们的行为——这里的人一般是指教育者——产生的影响更加深刻和持久。在一家低级剧院度过的一个夜晚,阅读过的惟一一本坏书,看过的惟一一张伤风败俗的画,都可以使良好的家庭教育产生的全部成果毁于一旦。一个有着数百万人口的社会应当对多少罪恶负有责任啊!正是这个社会,当它享受着极大的快乐时,它已经患了癌症,而且癌症已在它的个别成员身上发作了!于是人们虔诚地抬起眼睛、皱起鼻子作出拒绝的表情纷纷退缩,害怕继续接触这个遭受不幸的可怜虫。
当我谈到这个“文明”社会的种种情况时,我对所谓的半野蛮和野蛮民族的看法肯定要温和得多。野蛮或者变粗野的人——或者他们从来没有一个完善的道德标准衡量自己的行为,或者丧失了这样的标准——对于其缺陷所需要承担的责任,可能少于那种尽管有我们广为赞扬的文明提供所有的道德支持却仍然误入或者落入歧途的罪人。一个被白人追得东奔西跑而拿起自卫武器的印第安人只值得同情,而不应该遭到鞭打。一个因为某种过失而被这个非常讲究道德和贞洁的社会永远赶出去的人,被美国的西部地区接纳,并且在那里越陷越深,因为他在那里缺少任何依靠;虽然他作为一个在西部奔波的人置身于严格的血腥杀戮的法规下,但在我的眼里是可以宽容和原谅的。温内图——这个思想高尚、总是宽宏大量的人,只要我请求他,也从来不拒绝给予一个这样堕落的人宽容;甚至,不等我请求他,他也会完全自动地作出这样的决定。
宽容有时候会使我们陷入困境,这我承认,但是这种情况大多又被我们通过宽容间接得到的好处抵消了。谁想与我们结交,就必须放弃西部地区的残酷无情和严酷,在本来不知道和不愿意的情况下,不是在语言上,而是在行动上变成宣扬博爱的老师和传播者,因为几乎可以这么说,在我们这里人们呼吸着博爱的空气。
老华伯也是那种堕落的人之一,我们给予他的宽容远远超过了他应该从我们这里得到的。在这一点上,除了我们普遍执行的与人为善的原则外,要归咎于他那不寻常的个性给我留下的第一眼印象。他的高龄对此也起了一定的作用;而且当着他的面我总会产生一种特别的感觉,这阻止了我根据他的所作所为和他肆无忌惮地表现出的邪恶处置他。我似乎觉得,我必须按照一种虽然不受我主宰,但却寄存在我的心中的意志行事,这种意志禁止我加害他,因为尽管他本性难移,但却受到一种非常特别的、神的法庭的保护。因此,在他企图在芬内尔的农场谋杀我的第二天早上,我再一次放了他,我这样做也完全符合温内图的意愿。迪克哈默杜尔和皮特·霍尔贝斯当然不同意,特里斯柯夫作为一名警察比他们更加不同意。不过,我至少没有受到他们三个人的指责,我只从农场主那里听到了责怪;他根本无法理解,这样一个人——只有目光敏锐的阿帕奇人才能够把我从他的子弹下救出来——居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就被我们放走了。这种愚蠢的行为——他这样说——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而且他发誓说,如果老华伯胆敢再让他在农场见到,他一定要亲手进行报复,他会把老华伯像一条狗一样击毙。此外,芬内尔今天再一次向我们表明,他多么欢迎我们的这次来访;告别时,他为我们提供了大量的食物,这些食物至少够我们这一伙人整整吃五天,那么这五天里,我们就不必为了搞到肉而把时间花费到打猎上了。这意味着什么,只有在过后,当人们因为附近有红皮肤和白皮肤的敌人不能开枪打猎,要么等着被饿死、要么不顾暴露自己挺而走险时,才真正能够体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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