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林赛红有思想准备,愕然的表情还是写在他脸上。
“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与众不同,”小素望着林赛红说,“你的额头闪闪发亮,象嵌着一枚金币。你能看见我,别的人就不行。”
“你要我做什么?”林赛红口齿不清地问。
“让它回家。”小素指着自己的照片。
小素以个人身份前往普吉岛旅游,这种方式叫“自由行”,是上海白领们喜欢的旅游方式,只要从泰国驻上海总领事馆获得签证,通过网络预定好机票和酒店,就可以成行了。
通过移民局入境处,林赛红查到了小素的护照号码,驻宋卡的中国领事馆在普吉岛设立了临时联络中心,帮助那些丢失护照的中国公民返回国内。林赛红告诉工作人员,他辨认出一具中国公民的尸体,希望他们出具证明,由他来认领尸体。
非常时期,急事急办,工作人员很快为他办妥了相关手续,随口问:“她是你什么人?”
“嗯,她是我……同事的表妹。”
林赛红只能这么含糊其词。
泰国西南沿海有6个府遭受了海啸的重创,光普吉岛就有五千具尸体等待确认,这还不包括那些没有浮出水面的或者被掩埋在废墟里的,医院的停尸间早已爆满,大量的尸体只能暂时存放在几家寺庙里。泰国政府公开承诺,在没有确定死者身份之前,决不擅自火化或者掩埋遗,使救灾工作变得更加艰巨。来自各国的志愿者正在争分夺秒地搬运干冰,为尸体挂上标签,法医们要赶在尸体彻底腐烂前提取DNA样本,留下日后可供辨认的证据。
在一所叫邦莫寺的寺庙里,存放着一千多具尸体,大部分摆在露天,来自北京的DNA鉴定小组就在这里工作,他们连一张专业的验尸台都没有,只是搭建了几个简易棚。进入工作区域,林赛红必须戴上一次性的帽子、手套和口罩,穿上消毒罩衫,还要系上塑料围裙,换上塑胶雨靴。然而,即使在涂满风油精的纱布口罩外面再加上一层N95过滤口罩,仍然抵挡不住尸体膨胀和腐烂带来的恶臭。
寺庙内一条狭长的通道,林赛红见到了这具编号为N470F851的尸体,包在裹尸袋里,里面撒了一层干冰。跟照片上相比,腐烂得更加严重,由于细菌在体内繁殖发酵,躯体整整膨胀了一倍,连毛发的颜色都无法辨认。
“尸体高度腐烂,你靠什么辨认?”法医好奇地问林赛红。
林赛红苦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凭第六感觉吧!”
把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带上飞机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林赛红能够带回上海的仅仅是一袋骨灰。
就这样,受死者的委托,林赛红领到了她的骨灰和死亡证明。
林赛红并不知道,这只是小素托他办的第一件事,后面还有一件,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小素的父母住在北京,小素在浙江广播学院就读播音系,然后来到上海,在广播电台找到一个实习的机会。电台FM104点7兆赫有一档颇受欢迎的节目《大律师坐堂》,邀请几位律师当场接听听众打来的电话,解答法律上的疑问。由于律师事务所的咨询收费很高,而在节目中咨询完全是免费的,所以几条电话线全部占满,一个半小时的节目里,几位律师轮流解答,忙得口干舌燥,蔡国俊律师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实习编辑,小素的工作是整理听众的来信,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电台的食堂,小素喊他一声“蔡老师”,蔡国俊给了她一个微笑,仅此而已。
很多地下恋情都是这样,开头平淡乏味,绝无浪漫激情可言,进度却是惊人,从相识到相爱也不过一周的时间。在律师事务所,蔡国俊保持着一个名律师应有的风度和儒雅,然而他毕竟是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有男人的特点和弱点。对小素来说,他一个中年男人的魅力显而易见,而对蔡国俊来说,她洋溢的青春诱惑也是难以抵挡。大家各取所需,各喜所好,很快到了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地步。
“对不起,我撒谎了,我不是一个人,我和他一起来到的浪塔岛。他说,普吉岛包括PP岛和拉克岛那边,会有很多上海人去度圣诞,他担心遇见熟人,或被经常收看《社会方圆》的观众认出来,所以他选择了浪塔岛。果然在Sri Lanta度假村入住的70多位游客里,只有零星的韩国人和日本人,其余都是欧洲游客,只有我们俩是从上海来的,我们玩得很开心……”
林赛红告诉她,自己曾在电视新闻里见到蔡国俊出现在浦东国际机场,他安然无恙。
“这我知道。他不单游泳技术比我好,运气也比我好得多,浮出海面后,他游向岸边,被度假村的服务生从水里救上来,然后和那些幸存的游客一起,在浪塔岛地势最高的小山上的竹屋里度过了一个不眠夜,第二天被快艇转移到Krabi(科比省),在一个远离海岸的小旅馆里住了一夜,29号才被送到普吉岛的收容中心,他打电话回上海,通过朋友联络了市旅游管理委员会的官员。接他们返回上海的航班里,他是名单上第一个被确认的乘客。”
蔡国俊的行程,小素知道得一清二楚,好像一切都是由她安排的。
“其实我一直待在他身边,直到他登上飞机,目送他离开普吉岛,只是他看不见我罢了……”小素声音幽幽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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