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使他回来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有朋友对他说,上海的房产极有投资价值,尤其是内环线以内的房子,无论新房还是二手房都涨势喜人,很多人在股票上输得惨,却在楼市上成倍地赚了回来,李顿心痒痒了,他打算倾囊而出在市中心买一套房子,坐收租金。
第二个原因与王家玲有关,他想去看看王家玲的墓,给她烧把香,了却一块心病。
他是在今年春节前夕悄悄回到上海的,大年夜的白天,家家都在忙着准备年夜饭,他却一个人跑到了青浦的白鹤公墓,王家玲的骨灰就葬在这儿,墓碑上铭刻着“爱女王家玲之墓”,还有她的照片,王家玲微笑地注视着他,她的眼睛清澈无邪,充满了善与爱。
“玲玲……”李顿的眼圈红了,哽咽地说出一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对不起!!”
他在墓碑前坐了整整一下午,抽了一盒烟,流了很多眼泪,临走的时候,吻了照片。
回去的路上,大年夜的鞭炮声已经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有人还放起了焰火,出租车司机提醒他把后面的车窗摇起来,免得火星子飞进车厢里,李顿呆呆坐着不动,他不想关窗,他想吹吹风,虽是暖冬,风依然刺骨地寒,他想好好地吹一吹脑子。
晚上,户外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李顿的年夜饭只有一瓶红酒,他裸身浸泡在浴缸里,喝着红酒,想着心事,对自己说: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就让往事随着哗哗的水流进下水道吧,
明天是大年初一,我又老了一岁,
即便背着一个沉重的十字架,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低度的红酒难醉人,但毕竟喝了大半瓶,李顿有些迷迷糊糊了,他好象看见了王家玲,身披一件白色浴袍,就站在浴缸前,朝他微笑,把手伸进水里帮他按摩,哗,那手好温暖……
王家玲,今世我欠你的,来世一定还。
按银行规定,注销死者的卡,必须由亲属到公证处办理证明,以证明本人是死者的财产合法继承人,然后持该证明和公安机关出具的死亡证明,来银行办理销卡业务。很多人嫌麻烦,公证又要收费,索性把卡里的钱提空,卡往抽屉里一扔不管了。王家玲的母亲遭受了丧女、破产的打击,哪儿还有心思去关心女儿的金穗卡,反正里面没几个钱,因此,留在李顿手里的副卡,只要他没有丢弃,就能派用场。
“叫他来”,来什么地方呢?
除了这间银行,再也想不出第二个地方了。
毛小奇和安吉拉手里所掌握的只有一张金穗卡,要把一个躲在这座城市不知哪个角落的男人招到一个特定的地方来,无论怎么看,都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可他们居然完成了。
首先,安吉拉通过农业银行的电脑系统,往王家玲的帐户注入三十万元,当然这只是一笔虚拟存款,然后把该帐户设定为监控级,安吉拉娴熟掌握银行业务,而且颇懂运用技巧,对她来说这实在是小菜一碟,有一套银行专用软件即可。
再然后,就是等待,等待李顿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把那张副卡塞入某台ATM柜员机……
李顿已经看了不下十余处房子,他看中的是卢湾区海悦花园的一套三室一厅,零四年七月交的房,带车位,业主开价二百四十万,以李顿目前的财力,能支付一半,李顿的朋友提出两人合伙购买,等有赚了就抛售,李顿拒绝了,在钱的问题上,他不想跟任何人有牵连,他对谁都不信任,尤其是朋友,当初他就是这样背叛了王家玲,他还敢相信别人吗?
李顿决定向银行贷款,如今银行贷款的门槛提高了,每月最高还贷额不能超过月收入的一半,他需要提供自己的收入证明,可他在上海没有工作,哪儿来的证明?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结婚,以妻子的名义购买,婚后两人共同还贷,可又回到老问题上来了,他对谁都不信任,对异性更是防备,就怕稍有不慎落个人财两空,这也是“王家玲后遗症”的一种反应吧。说来可笑,就连找妓女他都很警惕,口袋里的钱不会超过两三百,奥米茄手表不敢戴,生怕被顺手牵羊。
朋友看出他的心思,跟他拜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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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M(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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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顿把所有的人民币都存在自己的建设银行龙卡里,每天都会在柜员机上看一遍数目,生怕少了,这天,他很不经意地把龙卡从柜员机里抽出来,眼角瞟了一眼,钱包是对折的,左边是放卡的,有三层,他不象有些人喜欢把钱包装得鼓鼓囊囊,什么卡都往里塞,好象自己是个大款似的,他的卡只有四张,第一张是建设银行的龙卡,第二张是他在澳洲的银行卡,里面还有几万澳元,第三张是思考乐书局的折扣卡,在它背面,隐蔽地塞着一张卡,就是农业银行金穗卡的副卡。
他几乎不假思索,随手把这张卡抽出来塞进柜员机,然后输入密码,那是一串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数字:991221,九九年的十二月廿一日,他和王家玲在黄金海岸相识了。
他无数次把这张卡塞入柜员机,按下密码,里面的余额他都能背了,二十三元六角,少到不能从提款机里取出来,柜员机的最低提款额是一百元,可他还是一次次把卡放进柜员机,一次次按下那串数字:991221,他在怀念什么吗?也许吧,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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