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梅转过脸,对着汪子祺。但神色依旧痴呆,似乎在回想。然后,她盯着门看了半天,长长叹出一口气。
“什么也没有,是不是?”她问。
汪子祺没有回答。“还疼不疼?”他的手抚摸何晓梅的伤口。
何晓梅摇头。她抬起手,轻轻触一下汪子祺的脸,轻声说:“我像做了个噩梦。我怎么也不能从梦里走出来,那种感觉,太恐怖了。”
“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汪子祺轻声说着,脸贴住了何晓梅。她的脸冰凉,还有潮湿的泪。她的泪和他的混在了一起,让他产生一股奇异的情感。就像小时候,漆黑的夜路,他紧紧拉住父亲的手。这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让他迟钝的心变得脆弱而敏感。
何晓梅推开汪子祺的头,低低的声音说:“你在我的梦里啊。你还想杀了我。我真怕你在梦里就把我杀了。”
汪子祺闭上眼,又伤心又绝望,他喃喃地说:“我们,我们,离开这儿?”
何晓梅看着他,看了半晌,说:“是你领我来的,要走,也得你领我走。”
汪子祺低下头,“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何晓梅喘了口气,“卖掉这房子,咱们搬家吧。我不想死,不想离开你。你想吗?”
汪子祺半垂着头,没有说话。这栋房子,要卖掉,谈何容易。再说,一想到离开这儿,他的心就像被什么攥着,生生的疼。
“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汪子祺问。
何晓梅的脸有细碎的颤动,她缓缓地说:“我正睡着,像做了个噩梦,突然醒过来。我看到你起身,以为你上卫生间,就没在意。我翻过身,冲墙睡,过了没两分钟,我觉得有凉凉的东西切我的脖子。我一睁眼,发现你跪在床上,手里拿着菜刀,就像要把我的头割下来。我摸到了血,我吓坏了,用力才推开你的手。我喊你,你没有一点儿反应,就像在做梦。然后,你把刀扔到床上,又躺下睡了。我吓坏了,想逃,可又不知道去哪儿。”
何晓梅说着,眼泪一串又一串地掉下来。她的样子,是那么地痛苦,无助,惹人怜爱。
汪子祺仰头看着天花板,紧紧拥抱着何晓梅。他的脸在巨大的阴影里,萎顿的神色就像所有的力量都被不发光的火焰烧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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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之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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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子祺是钳工,父母去世后给他留下8万块,他一古脑投进了房子。整整20年,他和父母挤在不足40平米的一室一厅,他的小屋,只有六平米,他时常觉得腰都伸不直,梦里都要窒息。所以,上班后,他几乎从不消磨空余时间,他拼命地工作,又去工地兼了两份工,他要攒钱,要买大房子。父母去世后,汪子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旧房卖掉,订了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他把自己的几万块积蓄也投进去,又吃了三年的馒头咸菜,终于把三十万房款付清了。
女友何晓梅是汪子祺兼工的厂子里新来的女工,她长得不漂亮,但温柔可爱,善解人意。她的眼睛很亮,白皙的皮肤透着些微的红,黄色的头发有点儿不自然,但显得时髦,一点儿都不让人反感。汪子祺很快就喜欢上她了。他一次次地和她约会,从她那里得到异想不到的新鲜的乐趣。她身上有巧妙的让人喜欢的天赋。他迫切地想娶她。收拾好房子,他就急不可待地让何晓梅搬去和他一起住。虽然,他们认识不过两个月。
汪子祺拿不定主意,他舍不得卖掉房子。房子还没盖起来的时候,他每个月都来施工的地方看,拿着图纸,一遍遍地对照,想象哪套房属于自己,哪间房干什么。交了钥匙后,他跑得更勤了。他虽是个普通的钳工,但并不具备捕捉平庸的本能。所以,屋子里每一寸空间都经过他的精心设计,略显出小小的别出心裁。要知道,他是画了上百幅图,反复比照,才最后定下装修式样。为了省下人工费,买瓷砖,木料,水泥,沙子,都是他自己一手操持。四个月下来,他瘦了十来斤。但站在装好的家里,他觉得自豪,就像自己一直生活在那儿,那房子天生就是他的。这想法让他兴奋、激动,甚至彻夜难眠。
可是,现在这种境况,不卖掉房子,还能怎么办?汪子祺十分矛盾。
下了班,汪子祺在外面兜了一大圈儿才回家。刚到家门口,传达室的大爷就隔着窗子使劲儿喊他,“你快点儿去三院看看吧,你老婆被车撞了。”
汪子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一只脚支住车子,头贴到窗子上,“大爷,您说什么?”
“你老婆被车撞了,给传达室打的电话。”
汪子祺的头一下子大了。为了买房子,他连手机都没舍得买。现在,何晓梅找不到他,一定都要急死了。
汪子祺扔下车子,到路口拦辆出租车直奔医院。他越想心里越慌,晓梅被撞成什么样了?她会不会死?会不会残疾?会不会少了一只胳膊或者……种种的猜测像一团乱麻在汪子祺脑子里搅着,他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车开得难以置信地慢,汪子祺觉得每一分钟阿梅都有离开他的可能。他害怕极了,以至不敢催促司机,不敢想象即将面对阿梅的场景。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车终于到了医院门口。汪子祺下车就往里跑,跑了十几米,他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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