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蒂尔,你一点儿不必担心。”菲尔兹说道,挽起他的胳膊,开始登上气势雄伟的石头楼梯,这个楼梯通向大学讲堂里的会议室和教室。“我们只需要略略翻翻一些文件,然后就会离开,我们决不会把东西弄乱的。你是在做一件好事。”
“我也希望如此。”蒂尔语气真诚地说。
“好伙计。”菲尔兹笑着说。
蒂尔试用了一大串委托他保管的钥匙,才打开一道道门闩,一把把门锁。进了门,洛威尔和菲尔兹取出装在盒子里的备用蜡烛点燃,把一本本档案从橱柜里搬出来放在一张长桌子上。
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下,菲尔兹和洛威尔通读了一遍校务委员会两周一次的会议记录。他们还无意中读到了有关洛威尔的但丁研究班的种种谴责零星散布在冗长乏味的大学事务记录中。“没有提到令人讨厌的西蒙·坎普。曼宁肯定是自家雇用他的。”洛威尔说。有一些事情,甚至连哈佛校务委员会都被蒙在鼓里。
在分门别类读完多得没完没了的会议记录后,菲尔兹发现了他们正在寻找的东西:十月份,六名校务委员会委员中有四位急不可耐地批准同意聘请以利沙·塔尔波特牧师执笔批判即将面世的《神曲》译本的设想,“对为此所费之精力及时间之报偿”一事,留待财务委员会——也就是奥古斯塔斯·曼宁——斟酌决定。
菲尔兹抽出哈佛监督委员会的记录。他们发现有多处提到大法官希利,希利生前一直是这个委员会的忠实成员。
在校务委员会发起的反对洛威尔的但丁研究班和朗费罗的“但丁俱乐部”的翻译的运动中,监督委员会委员一致认为应该选出一些辩护人就这件事的正反两面做出公正的分析,并选举大法官希利作为赞成进行上述活动的辩护人。希利法官是一个一丝不苟的研究者和天才的分析家,能够不偏不倚地对这一事情进行评判。
委员会邀请希利来做这一立场的辩护人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在法庭之外的某个地方选择立场,显然让大法官觉得不舒服,因而婉言拒绝了委员会的请求。
希利婉拒一事在校务委员会的档案簿中仅仅占用了两行文字。明白了这件事的隐情之后,洛威尔第一个开口说:“希利放弃了一个相当重要的立场,他拒绝代表但丁说话,于是但丁被放逐的一幕又重新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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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丁俱乐部》第十六章(2)
菲尔兹从他的金框眼镜上方瞥了洛威尔一眼。
他们听到大学讲堂外厚厚的冰层破裂时发出的噼啪的声音,越来越近。
在这几个钟头里,时间似乎变得不重要了。回到克雷吉府后,学者们开始读詹尼森最近的日记,他的字迹相当潦草,难以辨认。在有了围绕希利和塔尔波特的意外发现之后,这几位但丁研究者对于詹尼森所遭受的撒旦判处的“罪行”与但丁密不可分,从理智上说,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但洛威尔不相信与他相交了这么多年的朋友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直到证据消除了他的疑虑。
詹尼森在日记的字里行间,处处流露着一种炽热的欲望,要在哈佛校务委员会谋到一个位置。这个商人思忖着,一旦得到这个位置,他将最终得到人们的尊重。当上了大学董事也就意味着一个他一直不得其门而入的世界接纳了他。
友谊要被扭曲了,或者说,要被牺牲了。
在最后的几个月里,詹尼森多次拜访大学讲堂,可能他私下里乞求大学董事阻止某些大学教员教授垃圾课程,诸如洛威尔的但丁研究班,阻止朗费罗向大众散布那些愚蠢的论调。詹尼森向监督委员会的核心委员承诺,他可以全力资助重新组建现代语言系。读着这些日记,洛威尔不由得痛苦地想起,在校务委员会对他的教学工作施加越来越大的压力的那会儿,詹尼森还曾催促他去抗争呢。
詹尼森的日记透露,一年多来,他一直在处心积虑、想方设法要让哈佛的某个管理委员会空出一个位置来。在哈佛管理层中挑起一场论战兴许可以制造某种人事变动,迫使某人辞职,而他就可以趁虚而入,填补空缺了。希利法官死后,一个财产只有他的一半、才智远远不及他的商人补上了那个监督委员会委员的空位,詹尼森简直要忿恨得发疯了。
詹尼森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得知曼宁博士决心要将哈佛大学从它与但丁研究计划的关系中解放出来的,现在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听到这个消息后,詹尼森最终找到了在大学讲堂弄到一个位置的机会。
“我们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洛威尔说,他的神色非常悲哀。
“詹尼森挑拨你去跟校务委员会斗争,又挑拨校务委员会来打压你。这场斗争足以让曼宁累个半死。不管最终谁胜谁负,总会有位置空出来的,而广施钱财赞助学校事业的詹尼森,就要成为英雄人物了。他的目标从头到尾也就是这个。”朗费罗说,他设法让洛威尔相信,失掉了与詹尼森的友情,全然不是他的错。
“我想不通,朗费罗。”洛威尔说。
“他推动你与大学分裂,洛威尔,反过来他自己被分裂成碎块,”霍姆斯说,“这就是他遭受的报应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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