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菊掂着簸箕到房南继续揉麦穗。她就像一架纺花车,整日里从牛棚转到农田,从农田转到家中灶火里,从灶火里转到牛棚,不停的干活,与她喂的黄牛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她挨的骂比黄牛多。
黄菊的心每天就像用麻绳五花大绑地捆着,没有松动的时候。黄菊自己说:“俺的命就像捡回来的麦穗,丢在地里没人要,捡回来还得放在簸箕受揉搓,受颠簸。”
黄菊这时开始羡慕蓝梅,人家不愿受命运的制约
。蓝梅做得对,就该到南京去找联国,不能死守在家里任凭人家玩弄。就是要离散,也可以当面锣,对面鼓的敲敲,与他理论理论,散也散个清楚明白。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将该道的苦都倒出来,起码图个心里痛快。数俺窝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自己在闷葫芦里装着,白天黑家傻乎乎地想着人家,谁能料到人家早把自己丢在心外脑后,有了新欢。被人家无缘无故稀里糊涂地给踹了,捉了冤大头,心里有话找谁去说?肚里有怨向谁去诉?口中有理对谁去讲?俺就这么不值分文?难道俺是一块破布头,想丢就丢喽?黄菊越想心越憔悴,三伙天里,只觉得心脏冻成了冰疙瘩。
黄菊被抛弃后,心中的苦衷难以言表,冷讽热讥铺天盖地而来,说什么话的都有,走到有人的地方就能听到背后叽叽喳喳,厾厾点点。去找振才叔,他一脸无奈,比俺还难过。遗嘱,公爹的遗嘱,枉费心机,屁事不顶!联官俩口子近来对俺更是变本加厉,想骂就骂,出言不逊,脏话连篇,说打就打,凶暴残忍,横行无忌,动不动给俺两巴掌,踹俺两脚已成家常便饭。
人到难处想亲人,爹娘早早去世,与俺最亲的是蓝梅。好妹妹,你去了三个月了,怎么还不来信?你在家多好,俺心里有话可以对你说,咱姐俩也好商量个主意呀!唉!蓝梅,不要光顾得和联国高兴了,该想想家里还有个受气的大嫂,不知今生今世咱妯娌俩还能见一面不?
“大嫂!搓麦穗啊!”姚老一的到来冲断了黄菊对蓝梅的思念。姚老一蹲在黄菊面前,嬉皮笑脸,小眼珠嘀溜溜直瞅着黄菊的脸色。
黄菊在极度的孤独之中,也希望有人在跟前说说话,那怕是一只鸡在跟前叫几声,黄菊都感到莫大的安慰,何况是姚老一。这几日,时不时地来牛棚和黄菊坐一会儿。尽管姚老一说不出体贴人的话,有时看着他那傻呵呵样,心里也舒坦很多。精迷俏眼的人都疏得很远,就姚老一缺心眼不识时务,还经常来说几句不着边际的宽慰话,总比不答理俺的人强。
黄菊亲自到牛棚掂来一个木头墩子给姚老一坐,说:“老一,天太热,晚会儿下地,跟嫂子坐着说说话吧!”
姚老一受宠若惊,坐在木墩子上齉齉着鼻说:“哎,哎!大嫂别客气,俺就陪大嫂坐着。大嫂真好。村里人数大嫂对俺好。”
黄菊颠了几下簸箕,在吹麦糠的时候落了姚老一一身,说:“老一,往旁边坐坐,麦糠都落在你身上了。”
“好,好的,大嫂就是好。”姚老一向左边挪了挪,和黄菊并排坐下。
黄菊数落着姚老一说:“老一,不是大嫂说你,你的心眼是不多,人家都拿你当猴耍,有时骂你都听不出来,一糊弄就当真,这不好,往后多长个心眼。大嫂同情你,不戏弄你,大嫂不是那种势利小人,见用得着的人就高举在头上,用不着的就踩在脚下。”
“大嫂好,大嫂不摆制俺。”姚老一说:“姚六成那人不好,前些日子他家的狗怀上了小狗,他非诬赖俺,说是俺的事。根本就不是俺,是左拐子家的公狗给他家母狗配上的,俺亲眼所见,两狗对着腚,对了好长时间。俺对他说他就不信,非说是俺,冤不冤?”
黄菊笑笑说:“老一,那是糟踏你的,骂你是畜牲。以后别跟他们争,越争显得自己越傻。”
“对,大嫂真好。”姚老一今格来是想问问黄菊是不是愿意嫁给她,刚才黄菊说叫他遇事多长个心眼,就绕了个圈,说:“大嫂,对着事给俺说个媳妇吧,寡妇活头都沾。”
黄菊心里做难,不愿当面扫人家孩子的兴,说:“沾,有合适的大嫂不怕跑腿,一定想法给你找一个。”
“大嫂对俺就是关心。”
“最近有没有人给你说媳妇?”
“有,都没成。”
“都是说的谁家闺女?”
“二巧才给俺说的一个,没说是哪村的,只说那闺女长得不俊,小眼睛,噘噘嘴,大耳朵,吃得很胖,好睡觉。俺说都不嫌,耳朵大有福,身体胖说明健壮,爱睡觉怕啥,反正俺也不指望她下地干活,白天晚上爱咋睡就咋睡。二巧说,你若不嫌就见见面,双方约好在孔庆辉家房西边的枣树底下,叫俺吃罢黑喽饭就去等,说好的不见不散。俺换了一套新衣裳,早早就去了,等到半夜没见人影。第二天俺去问二巧,她非说女方去了,去了俺怎么没见?”
黄菊忍俊一笑,说:“你现在还没反过味来?那女的你见了。”
“没有,真的,一个人影毛都没有。大嫂,你知道那女的?”
“孔庆辉家房西边枣树下有啥?”
“有他家的猪圈,可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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