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联广听娘一说是这个理儿,一母同胞,窝里斗去吧,并嘱咐娘说:“娘,你去把二嫂拦住,逗着她高兴,千万别让她去会场。”
群众大会开始了,蓝梅要去参加,被她二婶拦住说:“咱不去,都是一家去一个人,你家联国去了就沾了,开会都是老爷们的事,今格和婶坐着说说亲热话。”
“俺好多年不在家,听说俺回来都来看俺,俺到会上和大伙见见面。”
“急啥?又不是呆一两天就走了?”
“今格开啥会?”
“老母鸡下蛋,俗屁股眼子,老一套。”
“谁给开会?”
“说出来你就不去了,你家小四。”二婶说。
“他呀?请俺都不去,老鸹叫,夜猫子嚎,打磨生锅,伐锯条。从他嘴里能放出好屁?俺才不去听呢?眼不见不生气,耳不闻心不烦。”
批斗姚联国的群众大会在姚家庄村南的打麦场上召开,碌碡和梆梆硬的场面冻在一起,麦秸垛的泥顶子周围挂着透明的冰凌锥儿,场上的积雪被清到南边的洋姜地里。村民们个个穿着厚厚的棉衣,棉鞋,揣着手,三三两两的,迟笨的,漫不经心的,懒懒散散地来到会场。有的从麦秸垛上拽把麦秸铺在地上,靠着麦秸垛席地而坐,抽烟的相互对着火蹲在场边。说的是全村的群众大会,基本上还是一家一个人,老人和妇女大部分未来。听说是斗争右派分子的大会,小孩子看热门的来了不少。
姚联官肩头披着黑色大衣,脖上缠着灰色围脖,围脖的一头甩在背后,长长地拖在碌碡上,酷似一条粗粗的狐狸尾巴。他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动静。孔庆辉走在场边,指指点点清点到会的人数,走到张大花跟前私语了几句,对着姚联官提高声音说:“姚乡长,开始吧?”
“人来的不多?”姚联官不满意。
“天太冷,年纪大的出不来,咱村总共才有几个人,能来的都来了。”孔庆辉解释。
姚联官站起来看了一圈,无可奈何地坐下。
孔庆辉宣布开会,“乡亲人,大冷的天将大伙召集在一声,不为别的事,咱村来了个右派分子,大家都听说了,他就是姚联国。他在南京犯了错误,被送回咱村劳动管制,为了和他的右派思想划清界限,今格召开个群众大会。这个大会很重要,姚乡长亲临会场,希望大家踊跃发言。下边欢迎姚乡长讲话。”
没有掌声。姚联官把缠在脖上的灰色围脖松开,两个长头垂在胸前,把黑色棉大衣向上抖抖,站在碌碡上拉着长腔说:“乡亲们,今天召开批判右派分子姚联国的群众大会,是非常必要的,非常及时的,具有极其伟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姚联官讲了一番反右斗争的重要性以后,对着场边激愤地喊:“左三!把右派分子姚联国押上来!”
左三将姚联国的胳膊扭在身后,姚老一掐住姚联国的脖颈,推推搡搡将姚联国押到碌碡前,后边跟着垂手低头的姚伯安。
姚联官愤怒地指着姚联国,声色俱厉地说:“右派分子姚联国!你给俺站好,放下你的臭架子。姚联国!你拍拍胸口想一想,你反党反社会主义应该吗?你的良心哪去了?叫狗给吃啦?你辜负了乡亲们对你的厚望,你背叛了家乡父老。把你的狗头低下去,昂着头干什么?向群众示威呀?不服气是不是?姚老一,将他的脑袋摁下去,叫他向人民低头认罪!”
姚老一个太矮,踮着脚尖去按姚联国的头使不上劲儿,姚联官声嘶力竭地喊:“姚老一,薅住他的头发往下拽!”姚老一踮着脚揪住姚联国的头发往下坠,姚联国硬是挺着脖梗不弯腰。
姚伯安站在姚联国身旁,看见姚老一按不动姚联国的头,偷着乐,被明察秋毫的姚联官瞧见,怒斥道:“姚伯安!笑什么?你这顽固不化的富农分子。左三,叫他跪下!”
姚伯安没等左三动手,自己乖乖地跪在冻土地上,低下了头。
姚联官继续讲话:“乡亲们!右派分子与地富一样,都是咱们贫下中农不共戴天的敌人。他们看见咱们穷人翻身解放过好日子眼红,有气!妄想变天,重新骑在咱们穷人的头上作威作福,屙屎撒尿。大家想想,叫姚联国这样的右派分子掌握了国家的政权,咱们穷人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我们能叫他们的阴谋得逞吗?”
“不能!”姚老一齉齉着鼻儿喊了一声,惹得会场上一片哄笑。左三架住不住姚联广怒目注视着他,悄悄溜到麦秸垛后边蹲躲了起来。
姚联官看见姚老一按不下姚联国的头,左三也溜走了,自己号召性的讲话又无人响应,觉得面子上受了奚落,勃然大怒:“姚老一,你代表贫下中农搧右派分子的耳光!”
姚老一怯生生地瞅瞅四周,一片振慑力很强的目光盯着他。在姚联官的再三命令下,闭着眼掴了姚联国一巴掌,巴掌搧在姚联国的肩头上,又招来一阵哄笑。
姚联官骑虎难下,指着姚老一鼓动说:“姚老一,你要带着阶级仇,民族恨给俺狠狠地打!”姚联官鼓动不起来姚老一,跳着高吼道;“乡亲们,我们一定要将右派分子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右派分子不低头,就叫他灭亡!”姚联官越讲越气,歇斯底里地振臂高呼:“打倒右派分子姚联国!”群众中没人响应,连姚老一也没跟着喊。姚联官旋风般冲到姚联国面前,啪啪啪!左右开弓重重地掴了姚联国十几个耳光,直打得姚联国口鼻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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