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_老乐【完结】(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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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氏母子多日没住这么舒坦的地方了,左胜利洗罢伤口躺下,不大工夫就响起鼾声。

  黄菊和乔氏十年未见过面,亲人重逢有说不完的话。黄菊思念家乡的亲人,将姚家庄的乡亲一户一户地问了个遍,乔氏就一家一家地对黄菊说:“你走后,咱村的老年人去的不少,基本上是一年走一到两个,姚二麻子的娘活了九十多岁,没病没疾的死了!姚二根是老病瓤子,也去世多年了;左老常白天还干活,黑家得暴病没到天亮就走了;姚伯安才死没几天,听说是饿死的;张妮和你二婶是秋天没的,她们俩前后脚,只差三天,一同去了阴间;咱村现在岁数最大的就数姚二嫂,身子骨还挺硬朗,就是没有那几年的精神头了。”

  黄菊对这些不幸的消息有些伤怀,惋惜地说:“张妮和俺二婶岁数都不算太大,真叫人心疼,这世界上就是不公,好人无长寿,祸害活千年,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偏偏活得好好的?”

  “谁说不是,姚联官俩口子就是不死。”乔氏说,“不过他们活得也不自在,桂巧给联官生了三个闺女失宠了,姚联官当了公社主任,将刘桂巧甩在脑后,听说和小五媳妇靠着,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多着的,俺不愿听,这个耳朵眼进去那个耳朵眼出来,记不住。”

  “哪个小五媳妇?”黄菊问。

  “就是你们家的联顺,找了个媳妇可漂亮呢?”

  “和兄弟媳妇靠着?这还叫人?”

  “现在听说又和公社新来的女秘书好上了,正和刘桂巧闹离婚呢?”

  “俩口子一对乌鸦,都不是什么好鸟。”

  “哎呀!还有条好消息忘了对你说了。”乔氏蓦然想起一件事,说“蓝梅跟着姚联国回家了!”

  “啊!”惊得黄菊噌地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说:“你说什么?”

  “蓝梅跟着联国回家了!”乔氏又重复了一遍。

  “啥时候回来?不是说死在山东的路上了?怎么又活了?她找到联国了?联国也回来了?”

  “看把你高兴的?”乔氏接下来把蓝梅在路上的遭遇,疯疯颠颠漂泊七年,以及联国被打成右派,一同回家在原来喂牛的小牛棚处盖了三间房子,现在生活还算不错缕述了一遍,最后说:“多亏了联国犯错误,才能和蓝梅团圆,后找的小老婆就是不牢靠,联国刚被划成右派,小老婆就撅着尾巴找别人去了,蓝梅捡了个便宜。”

  “蓝梅的命就是大,”黄菊为蓝梅而庆幸,说:“蓝梅呀!大嫂没白为你磕头求神,灵验了,好人终有好报。”黄菊停顿了一下又说:“管他什么左派右派,只要是自己的丈夫守在身边,就是莫大的幸福!”

  “是啊!”乔氏感慨地说,“咱三个数蓝梅的命好,你那位是革命派,革命到了阴槽地府,俺那一位是左派,守着小老婆享清福,不沾家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管不问。他现在若被打成右派,小老婆一准脚底下抹香油。”

  “蓝梅又有孩子没有?”黄菊问。

  “没有,按说岁数不大能生,不知为啥三年了还没怀上。”乔氏问黄菊:“大嫂,你不想回家看看?”

  “过去不想,家里没想头,现在想,家里有蓝梅。”黄菊说,“俺就是不想见姚联官俩口子。”

  乔氏说:“你从家里出来后说什么的都有,说的最多的是,都说你找到了闺女在闺女家住着,没想到你在这里当保姆,找到你闺女没有?”

  “俺没那命!”黄菊很伤情。

  乔氏劝说 :“别太伤心,旧社会离散的亲人多着呢,找到的是少数。功夫不负有心人,操着心找,早晚总能找到。”

  黄菊说:“找不到翠英俺死不瞑目,若翠英活着都二十岁了,该找婆家了。”黄菊向乔氏打听张有才,问:“你听说王屯的张有才在家不?”

  “张有才死了。”乔氏说:“是叫姚联官当投机倒把分子给逮到乡政府,说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整得好苦,有的说是被上刑打死的,有的说是受刑不过自杀的,反正抬回家去是具死尸。”

  “唉!可惜呀!”黄菊长叹一声说:“有才死了,俺找翠英的路更渺茫了,以后还找谁帮忙呢?咋好人就不能善终,坏人就得不到惩罚呢?难道老天爷瞎了眼?”

  乔氏说:“大嫂,孩子要找,但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你在外乡漂流了十年,漂流到那一年是一站?回家去吧!联官与桂巧离婚已成铁板上钉钉子,刘桂巧一走,姚联官又轻易不回家,你和蓝梅的关系亲如姐妹,安安顿顿过日子多好?现在都是集体劳动,自家不用喂头户,累不着人,靠挣工分吃饭。蓝梅若知道你在这给人家当保姆,保准来找你。”

  黄菊的眼前出现了蓝梅的身影,她陷入了沉思:蓝梅那一双精神的凤眼,水汪汪是那样深情和诱人,红苹果似的脸蛋笑起来像一朵初绽开的牡丹,清亮玉碎的歌喉,哼起小曲来婉转悠扬,玉润冰清。有了蓝梅,黄菊想起了姚家庄的家,往事如影,历历在目,该回家了,远航的船早晚要回到起锚的港口,穷家难舍,因为它终归是人生的落脚点。家乡的人亲呐!温情脉脉的张妮,可尊可敬的二婶,可惜她们都不辞而别;热心的张大花,爽朗率直的姚二嫂,而今多么想看见她们;甚至姚二麻子的下流话,姚老一的齉齉鼻儿,刘二巧的快嘴都勾起黄菊的恋乡之情,归心似箭呐!黄菊一想到回家,就想起那被烟熏得面目全黑的小北屋,街门口门头上吊的铃铛,锅台上贴的灶王爷,栖身多年的小牛棚;咯吱咯吱黄牛的倒嚼声,如今仍响在耳边,身临其景,墙外啾啾蟋蟀的叫声似乎又在墙外响起;月亮印在西墙上的金方块好似又徐徐降落下来,将自己牢牢罩住;那铺着麦秸的软床好似又坐在身下,散发出麦秸的草香味!然而,黄菊怎么也忘不了老黄牛被毒死后那膨胀得似鸭蛋般的眼球,忘不了刘桂巧在房上歇斯底里的叫骂声;忘不了伸在自己脸前的姚联官的那张臭嘴,忘不了他掐住自己脖颈时的凶残狰狞面目,更忘不了被他推入滏阳河那悲惨的一幕……黄菊回家的念头被吓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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