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武娘听见儿子回来的喊声,用左手扒着窗台往窗前蠕动,渴望已久的眼神盯着窗外。儿行千里母担忧,心尖上的肉从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回来了,多么想立刻抱在怀里安慰几句呀!然而老母亲噙着两眼泪水违心地对着窗外喊:“他,他爹,去问问他回头不?若不,不改主意,别叫他他他进门。”
乔氏也听到了喊声,身子颤抖了一下,泪水又夺眶而出。恨与爱掺和着在心中滚动,祸与福难估计在眼前变换,百感交集,侧耳细听着院里的动静。
姚二嫂首先表明态度:“大妹子,别难过,有俺和你婶在,看他小子能把你咋样?回来好!到了家就不是他说喽算,由不得他!”
左景武笑嘻嘻地进了家门,叫声爹,爹只嗯了一声蹲着没动,眼皮一抬,哗!散了一地泪水,赶紧哧愣一下鼻子咽到肚里。
芮新花架着景武娘从西屋出来,左景武立刻上前喊声:“娘!”娘张了张嘴,把脸扭向一边,前襟被泪水打湿。
钢铁般的汉子不禁热泪盈眶,左景武上前挽扶着老母颤抖的身子架到北屋炕上。
乔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北屋,看见自己昼思梦想的丈夫,胸中像一块铅疙瘩坠着,泪水成了线,低下头问了声:“回来了?”就拾掇锅做饭。
机灵地姚联官见这尴尬局面,笑着对左老歪说:“老歪叔,俺圆满完成任务,把景武哥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你该高兴啊!”腆着脸又凑到灶火里对乔氏说:“嫂子,大哥回来了,你怎么感谢俺?夫妻团圆,久别如新婚呀!”
姚联官经过一番表演,并没有把窘境打破,左老歪仍蹲在院里抽烟情绪没有松动的意思,围观的人们也都忧心重重,用忐忑不安的眼神观望着。于是,姚联官站在北屋门口,大声地对乡亲们说:“景武哥去年打仗负了重伤,在医院里疗养半年多,刚出院不久在回大部队前赶回家探亲,前些日子咱村风言风语乱叨叨地话,都是瞎猜,根本没那回事!”
满院子的人心里捆成团的疙瘩解开了。景武娘首先乐了,拉住儿子的手不放,把景武从头到脚看了数遍,怎么也看不够。
左景武亲切地招呼乡亲们都坐下,互相问候着。左东亮说:“你总算回来了,可把你爹娘想苦了,一天念叨你千遍。”
景武娘那不听使唤的嘴哆嗦着,说:“他心里有爹娘,俺俺想死喽,他他还兴说俺是睡着了。”
“前方战事紧,全国没解放,实在抽不出身。”左景武转身对娘说:“娘,儿子在堑壕里打仗都想着娘,不是为全国穷人翻身求解放,儿了一定在你身边伺候着。”
姚二嫂帮着乔氏做饭,毫不客气地说:“你说的比唱的好听,看把你媳妇累成啥样?应好好感谢你媳妇。”
“俺也没做好,那有他在战场上辛苦。”乔氏收住了泪水,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左老歪对姚联官的话半信半疑,不过,既然儿子已经回家,又没提离婚的事,估摸着问题可能解决。脸上的皱纹露出喜悦,到北屋紧靠着儿子身体坐在炕沿上。关心地问:“伤着哪啦?严重不?”
“伤不重,把肚子给炸开个窟窿,现在全好了。”左景武为叫俩位老人放心,故意照着肚子上拍几巴掌,说:“爹,娘,你看,一点事没有。”
一直坐在凳子上吸烟的姚双林,慢条丝理地说:“景武有出息了。在外头见识多,给大伙讲讲全国的战局吧?”
左景武一边和新到的乡亲打招呼,讲起了形势:“自从抗战胜利后,蒋介石违背全国人民要和平的心愿,竟然发动全面内战,我人民解放军在党中央、毛主席、朱总司令的英明领导下,经过内线、外线联合作战,取得了粉碎蒋介石全面进攻,重点进攻,全面防御、分区防御的重大胜利,这一年多来,共歼灭敌军一百五十二万人,解放城市一百六十四座,解放区面积已达到二百二十五万平方公里……”
乡亲们听得津津有味,个个精神振奋,乔氏带着不自然的微笑,说:“肚子还不饿?该吃饭了,边吃边说吧。”
姚双林伸头望望院里的日头窝,说:“晌午大错了,大伙正听得带劲,景武回趟家不容易,你快吃,别管俺们,老百姓吃饭没时晌。”
左景武喝着乔氏熬的香喷喷的小米粥,不住地咋舌,没几口一碗下肚,又盛一碗,爵着窝窝头又给大家讲起各解放区的战况:“目前国民党在全面防御失败之后,又在美国顾问团的指挥下,被迫采取分区防御的方针……”
就在左景武给大家讲革命形势之际,姚联官悄悄把左老歪叫到西院左东亮家,添油加醋地说:“俺在双吕一夜没合眼,睡沫费了两筲,牙磨去半截,总算把景武哥的思想说活动了,难啊!工作真难做。不管他是真通还是假通,反正答应暂时不离婚。俺可尽了最大力量,工作才做到这种地步。可俺管了眼前,管不了长远。在路上听景武哥的意思不想在家过夜,准备今格天黑前回县城,赶夜路返回部队,他带的通讯员和马匹都在县城,你们看咋办?”
左老歪对姚联官的工作很满意,说:“你辛苦了,事情办得不错,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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