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你真说得出口呀。不过,这种死法我喜欢。
师姐,你知道上吊方式有多少种吗?
杜……明!
杜大夫,你流了好多汗,没有关系吧。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拿着硬膜外针的手开始发抖,又没有扎进去。每次当硬膜外针刺入硬膜外时瞬间的落空感从我的指间传到我的身体总会让我有心悸的感觉,就像让人恐惧却会伴着莫名的快感,可是今天我却找不到这种感觉了。王瑶在一边紧张地问我,她的目光让我无法集中精神,那样的目光我曾经见过。
王瑶今天是台上护士,她还没有去洗手。身上的那件经过无数次高压消毒的无菌衣有点小,将她的身体绷得紧紧的,让我突然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觉。王瑶拿出一块无菌棉,小心地伸过手来擦着我额头上的汗。温柔地说,
别紧张,杜明。
王瑶,帮我把主任叫过来吧。
主任消完毒,从我手上拿过硬膜外针,坐在了病人旁边。我深深嘘了口气,回头看了看一直盯着我脸瞧的王瑶,然后冲她笑了笑。走出手术室我就一头倒在了休息室里的床上。
这么说来,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师姐的信了。以前她几乎每个月都会给我写信,但我却很少回。我总是每次收到信以后第一时间里打电话回去。师姐留校做助教,每次把电话打到宿舍楼,等待师姐从她的寝室走到传达室这段时间里,我都感觉世界好像突然静下来,自己似乎置身于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那里只剩下我与我手上的话筒。然后从话筒里一点点传来塑料托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随着那声音慢慢清晰,我置身的那个空间也越来越开阔。直到听到师姐那声带着喘息的"喂"时,我才又重新回到了现实。
我问师姐为什么不配手机,每次都要在那间老宿舍楼里跑来跑去的。
师姐笑笑说她不喜欢。她说最喜欢自己躺在床上时突然听到门上的小喇叭里传出一句"张倩,电话"。
每次听到有人这么叫着我名字,我就感觉自己还活着。
师姐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我和师姐的电话总是这样草草了事,她从来不问我什么,我们也从来不谈各自的工作,因为都知道彼此并不喜欢自己的工作,这是在上学的时候就都清楚的。
师姐一点都不善谈,有时话语简单的让人感觉像个小孩。即使在信里也是如此,一成不变的稿纸,简单的语言。里面既没有美丽的幻想也没有精彩的人生感悟,这多少与她的美丽不成比例。她在信里说的最多的就是四季变化和以前与我在学校里相处的日子,全都是零零碎碎的琐事,有时看过她的信我都不知道她想告诉我什么。不过师姐几乎每次在信的结尾都会说,她在大学里唯一值得回忆的就是认识了我。
我在电话里问师姐,我到底在她心里是什么样子的?
师姐沉默了好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我说。
干净,很干净。
沉沉地睡了一天,感觉身体好像还不是自己的一样。来到医院,看见王瑶一个人坐在窗台旁边,神情有些怪怪的。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她却猛地甩开,大口喘着气看着我,鼻翼一张一合,她哭了。
我以为我吓到了她,问她怎么了,她挣开我的手跑了出去。等我从主任那里出来,想再找她时却发现她已经回家了,原来她昨天夜班。我没有多想什么,拿了点东西就离开了医院,我跟主任请了一天假说是回家准备研究生报考的事情。
我们学校离家里不到一百公里,骑摩托车三个小时就可以到了。师姐总是很奇怪为什么我在学校时每个周末都不回家?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家离学校更近,你干吗还要住校呢?师姐哼了一声却不回答,然后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天。
很奇怪,我是唯一可以顶师姐嘴却又不让她生气的男人。师姐有一次对我说,杜明,你知不知道你有种魔力,让人很想接近你。你长的很周正,笑容还这么可爱,特别是你的眼睛,清澈的可怕,看上去是那么干净,让人感觉是十分舒服。如果不是你喜欢装酷,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师姐一边说一边向我的脸凑近,她的手指顺着我的眉毛沿我的脸的边缘向下画着。她的手指纤细,指尖冰冷仿佛水滴在我脸上划过,最后停在了我嘴唇上。她的气息吹到我的脸上,有很浓的酒精味。这让我开始脸红,师姐的嘴唇微张,露出两个可爱的兔牙。就在我们的嘴唇要接触的那一瞬间,她推开了我。那是我与师姐仅有的几次近距离接触之一,却让我心悸至今。
我到了学校,把摩托车停在了图书馆门口。那幢老宿舍楼在图书馆旁边显得十分的破落,这就是当初陪我度过几年大学生涯的地方。因为有了新宿舍楼,这幢楼就成了年轻、未婚的留校老师宿舍。也就成了一直陪伴师姐走到生命尽头的地方。
哎,你找谁呀?
王姨,我是原来九六级的学生,我想找406的张倩。
老太太听完,猛地抬起头,摘掉眼镜使劲地看我。然后从传达室走出来,把我拉进了屋子。
我想起来了,你是这的学生。怎么你还不知道吗?
第一部分:医生杜明 第3节:她浪费了二年青春
怎么了?我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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