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她面对我不低头,不过脸上的两块红越来越重。我用吸管吸着瓶子里的碘氟液,在实验桌上画着一个圆圆的笑脸,然后在点上两滴红。兔子的脚在桌子下用力地踩了我一下,然后在那脸上画了个眼镜。我下意识地摸摸脸,为什么实验课都选在下午,夕照日晒得脸通红。
大二的药理实验课,总是弄一只兔子、几只白鼠什么的,基本都是让我们给办了(先迷再杀)。过程中我们只是看着兔子的心上连着的指针在纸上画的竖竖道道,很无聊。我就和兔子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兔子从书包里拿出一张三十二开的白宣纸,上面写着一堆斗大的毛笔字。仔细看来竟然还是竖版。我以为兔子现在开始练书法,她告诉我这是她爸爸写给她的信。我双手合十高举过顶,对这封家书深深膜拜。兔子被我的怪相气到,把信打开让我看。没想到我第一次看到别人的信竟然是别人爸爸写的家书,你见过老爸用文言文给女儿写信的吗?我那天看到了。另人恐怖的是近千字的小楷家书竟然是《劝学》现代版,兔子依然小脸红红地说老爸是中文教授。
第一部分:医生杜明 第69节:你躲躲闪闪有人抓你吗?
牛B,如果我去做你家女婿,会被你爸吓尿裤子的。
兔子的眼睛瞬间张大,她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嘴微微张着,手里的笔也掉在了地上。我却继续调侃。
不过,我这样的就算进了你家门,也会被你爸用皮带抽出来的。
兔子小声说,我爸不用皮带,他有一根藤木教鞭的……
他还真打人呀?你爸打过你?
嗯?不过现在不打了。
那什么时候打呀?
最后一次是在高考报自愿的时候……
我是一个不喜欢严肃的人,就指着实验台上的兔子说:哎,兔子,你看!你像不像兔子。脸圆圆的,还有一对大眼睛,圆圆的。如果耳朵再尖点就更像了。
实验台上的兔子,身子被拉成大字,腹部被剥开,露出鲜活的内脏。它现在还没有死去,还要为医学贡献最后一点力量。它的眼睛却已经开始浑浊无光,没有了一点生气。
兔子突然把药理书摔在我的脸上,她没有说话。气氛变得尴尬,于是我走出实验室,在教学楼天台上抽烟发呆。等到下课时,我回到实验室收拾实验器材,那时兔子已经不见了。实验台上兔子的尸体已经冰冷,我却发现它的眼睛已经被什么刺穿,眼框里满是鲜血,反正死了就是死了。
从此兔子上实验课时再没有和我坐在一起过,她和别人换了座位。
我毕业以后在医院工作一年后辞职。听说兔子没有在医院工作过,她出国了。其它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起她时会想到实验台上的那只兔子,所以我叫她兔子,却忘了她的真名。
鼠
似乎所有人都讨厌鼠,但好像永远没有人说讨厌他什么。
鼠长得并不难看,只是瘦小一些,皮肤黑了一些。本来大学里这样的男生就很多,但却没有人像鼠那样,总是让人第一眼看到他就想到灰溜溜的老鼠。
鼠无论是在上课还是在宿舍里都是自己一个人,很少有人去招呼他,他也从来不和别人打招呼。在大学里有人对别人不理不睬叫做酷,反而被人注意。而鼠却正相反,他是无论在哪,都像坐在角落里一样,从来没有人注意到。这种无端被人忽略也可以算得上是很奇怪的现象,不过这世上本来有许多事就是我们根本无法解释的。鼠每次上课都坐在第一排,可是从来不会有哪个老师记住他。就算是他的同学,我们有时也无法接受。每次见到他都好像莫明其妙地他就站在我们面前,而且每次看到鼠,总感觉心里很不舒服。开始我们不了解是什么让鼠看起来是那么讨厌,后来我们发现鼠看人的眼神很怪,真的很怪,但怎么怪,我们也说不出来。
我们在上心理课时,心理老师对我们讲:人的性格决定了自身的一切,你也许并不这么认为,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发现。有一些是非常明显的,而有一些却深深隐藏起来,可是那些才是我们真正无法改变的。他说完这段话,就指着下面的一个同学叫他走上讲台,随便站在讲台上。随便的意思就是怎么样都行,这算是个实验。
鼠面对着老师,一边把身子向后躲一边摇头,老师坚持让他上来。鼠讪笑着走上台,不住回头望着我们。他先面对我们站在老师的讲台前,然后回头望了望教师,随即走到讲台左面,向老师靠近了些。他又回头望了望老师,老师只是看着他笑。鼠的上身不停地摇摆,头似上了发条一般,一会冲我们一会冲老师。就在他又想动的时候,老师向他招了招手示意鼠停下,然后把双手交叉放在讲台上,上身向前倾似乎把整个身体都压在讲台上的两只手臂上。他依然对鼠笑着,问他。
这位同学,你在怕什么?
一直到现在,我都希望自己也可以做到我们心理老师那样的动作,说着同样的话。我不知怎么形容那样的动作、那样的言语到底具有何种魅力,但每一次想到都会联想到一种动物——狮子。那是王者的优雅,强悍让人自愿折服。其实说起来,我的心理老师形象一点都不高大,只有一米六的个子,而且有着致命的缺陷。老师他是小儿麻痹后遗症,一条腿还像十岁孩子的腿一样细小。从背影看他穿着白大衣的样子很滑稽,但看着他时没有人笑。这是我第一次对人格魅力这个词从抽象到形象的认识,可惜我到现在也做不到,不过我并不感觉遗憾,因为我现在已经懂得自己必须经过一种东西的沉淀才会达到老师那样的境界,那种东西人们通常叫它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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