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撞倒东西的噪音之后,房东用情难自禁的快乐声音应道:“是我的!我马上下来。”
我终于知道老太婆要找什么,她遮遮掩掩的样子反而让我觉得有趣,突然之间这个行动诡异的老太婆让我感到不再那么难以接近了。可是,晚上那些奇怪的声音和这个毽子……两件事难道仅仅是个巧合?
夜晚是孕育恐惧的摇篮,当我再次躺到我那张狭小的床上,我睁着眼睛等待着,然而始终没有出现什么声音,我挣扎着不让自己的眼皮合在一起,墙上的挂钟不再走了,房间里恢复了死寂,我睡着了。
这一次我梦见的是一个与自身毫无关联的故事——关于隔壁那个小男孩的故事:梦境似乎发生在几年前,我站在一间挂满黑纱的房间里,很明显这是一间灵堂。中央的台子上写着巨大的“奠”,上面还挂着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的黑白照片。男孩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众多吊唁亲属的人群中,他披麻带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一阵绞痛,我知道死的那个女人是男孩的母亲,从此,在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一个真心爱他的人了。我想走过去安慰这孩子,然而在梦境里的我却毫无力气。
接着,男孩的家里住进了他的亲戚们,原先住在楼上的男孩被赶到了院子里一间砖砌的小房间。他的房间被自己的表弟占了,他所有的玩具、书……都不再属于他,他的叔叔婶婶们经常对他发脾气,但他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而是更加发奋地念书,男孩变得更加瘦弱,在他脸上根本捕捉不到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快乐表情。
高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在这个亲戚组成的家庭里根本没有人关心男孩的前途,谁也不知道他的梦想。
我看着他一个人躲在幽暗的小房间里,在炎炎夏日被蚊子叮得浑身是包,但是看着倒计时的日历,他的嘴角总是露出自信的笑容。那种如同阳光般的笑容让人看了心疼。或许是太紧张,到高考来临的那一天,他开始发烧,病得很严重。
考试结束了,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我看到他的泪水默默从眼角滑落,他知道自己考得不好。回到家里,遭遇的是亲戚们的冷嘲热讽,男孩只能寄希望于每天祈祷上苍,出现奇迹。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第一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同学请客了;第二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同学请客了;第三批、第四批……后来,男孩不再出去参加同学们欢庆的宴席,他每天闷在家里,等待有一天哪个粗心的邮差把属于自己的、早就送错的录取通知书交到自己手上。
夏季很快就过去,转眼间秋天来了,到了人人都穿毛衣的季节,男孩熟悉的小城一下子少了很多人——他的同学们都到外地上大学去了,然而他还不依不饶地闷在家里,等着,把等待当成了他生存的唯一借口。
我在梦中痛苦地辗转,这个稚嫩的、受尽苦难的孩子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打击了。只是,他那些亲戚闷不再愿意白白供养这个可怜的孩子,他们开始用暴风骤雨般的言语攻击他已经脆弱得不能再脆弱的自尊。
这个梦的最后一幕让我惊骇地坐了起来,我看到男孩的脖子套着绳索,挂在他那间简陋的小房间的木椽上,他那绝望惊恐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他那瘦得可怜的身体随着从门外吹进来的风微微摆动。
“可怜,没考上大学,上吊了。”围观的邻居们叹息着。
这是一个年轻生命的陨落!决不是那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时,我听见门外漆黑的街道上,隐隐约约传来了自行车的铃声,这是午夜,然而……我胡乱地套上衣服跑出去。
街道上渐渐出现了两个小亮点,接着越来越近了,我看清了灯光照亮的那辆墨绿色的车子。一阵狂喜充斥了我的心,我疯狂地跑向男孩的家,推开院门闯进去,找到那间简陋的小砖房,我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男孩站在凳子上,双手攥着挂在房梁上的那个已经打好的绳结。
“不要!别做傻事!”我紧张地大叫。
男孩转过脸,泪流满面地俯视着我:“为什么?”
我粗重地喘息着,然后侧身对他说:“你听,听啊!”
那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孩子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窗外那沉沉黑夜。自行车的铃声悦耳地回荡在外面的街道上,“叮铃——叮铃——”由远及近,在门口停下了。
再也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即使是在半夜里!男孩欣喜若狂地奔了出去,我跟在他身后。他站在邮差面前,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那个蓝色的大信封。
“你的信!对不起,之前送错地址耽误了。”
一道耀眼的光芒笼罩了男孩和邮差,我的视线渐渐模糊,滚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一瞬间整个世界亮如白昼,我不想再置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尽管是在半夜里。
男孩回过头,对我露出了我一生中见过最美的微笑,扬了扬手上的那个信封:“看!我说过我一定能等到的!”
他向前跑去,再也没有回头,在那团温暖幸福的光晕里,越跑越远,渐渐消失。
醒了,我不知道自己刚刚是否作了梦里梦到的那些事,只是当我打开窗户的时候发现窗台上放着一只折得很精致的纸飞机,翅膀上写着“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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