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面前放着的,是副棺木,木头被刷了黑漆,颜色暗到如入夜后的悬崖深渊,里面躺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睡的安详。
“这些年总是忘记,自己已经这么老了。”吴老板伸手去摸棺中人的脸,苍老的面皮包裹着骨头,硬的像块石头,“时间过得真快。”
“现在可不是怀恋从前的好时机。”女人的声音飘荡在吴老板的耳旁,“早跟你说过,斩草除根,你非心软的放他一把,如今惹火烧身了不是。”
“不是还有你么。”吴老板把视线投到戒指上,“你还会怕他们不成。”
“这么多年小心谨慎,就是怕惹上麻烦。”女人声音冷下来,带着暗恨,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膏药,浓的抹不开,“偏偏有些个捉鬼驱妖的玩意儿,本是井水不犯河水,无奈他们非要与我为敌。”
“这点倒是可以放心,我酒店的安保是最顶级的,何况现在是法治社会,就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硬闯。”至于那个死去的男人的冤魂,无论是余情未了还是千里寻仇,他都没有这个本事,“整栋楼都被你打理的固若金汤,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富鸾大厦难道还挡不住一只小鬼?”
“呵,你说的倒是轻巧,我为了咱们的安全,用了多少奇珍异宝,才镇住冲天的鬼气。莫说那些个半吊子,恐是得道的天师都看不出破绽。你做了这么些年的酒店,找了这么些年,理应知晓,六十年一甲子,能出同样的生辰八字有多难得。”女人的叹息声在地窖里回荡,“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三个小时后。”吴老板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时针指到七点。
“还有九天就是百年前沉河的日子,是借命重生,还是再等上一个、两个甚至更多个六十年,就看这几天了。”女人的声音落下,再也没了声响。
是啊,同样的八字多么难得。
吴老板靠在椅背上,多年来,他的酒店开遍了大江南北,无数的人来来回回,也不过就找到了姜水这么一个而已。只要在等九天,只要姜水死了,就能让在世间徘徊了百余年的女人重生,不是单纯的附身,不是粗暴的夺舍,而是瞒天过海彻底变成那个人,生老病死,活的跟正常人一模一样,不比战战兢兢的担心捉鬼师,不必惧怕寺庙鼎盛的香火。
她会变成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手机还落在棺材旁,吴老板弯腰捡起来,毫不迟疑的拨通了秘书的电话,“备好飞机,二十分钟后回永川。”
这么多年都熬过去了,不能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吴老板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又闭起眼沉默了几分钟,才起身离开地窖。瞳孔识别关闭的瞬间,地窖的灯光全体熄灭,仿佛从未有人进入过,诺大的地方,只躺着副冰冷的棺材和里面一位沉睡多年的老人。
毛不思依旧被堵在富鸾大厦门外,就在她试图跟保安第三次交谈的时候,门外刮起了大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来了。毛不思耳朵动了两下,脖子上的玉葫芦微微泛热,那鬼魂是带着怨气而来,玉葫芦对这种极近的恶意有着强烈的预感。
保安还在喋喋不休,无非是之前说过一遍又一遍的东西,毛不思听得耳朵起膙子,保安也说的口干舌燥,最后实在没办法,才下了最后通牒,“你们再这样闹事,别怪我们报警。”
“这点小事,就不劳烦警察了。”马明义见他们态度坚决,就知道毛不思的软磨硬泡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拉着她就往外走。
本以为毛不思不乐意,谁料她这会儿跟变了个人似的,居然不声不响,真跟着他出来富鸾大厦,这态度反而让马明义不安了。
立在花坛不远处,马明义望望手指不停摸着玉葫芦的毛不思,只见她一脸凝重,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当下,就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猛地往她脑门上拍去。
还没等毛不思反应过来,就见黑影从天而降,伴随着清脆的‘啪’一声,黄色的符咒不偏不倚的正中眉心,本能促使她后退,谁料身后正是花坛,就这么一屁股坐了上去,幸好马明义眼明手快,出手拽了她一把,才没让她在花坛里滚两圈。
“马明义!”毛不思被拍了一巴掌,又出了糗,脸顿时涨成红苹果,一把把额头上的符咒拽下来,团成团冲着马明义胸口砸去,怒道,“你故意的!”
“哪能。”纸团很轻,砸到身上全然感觉不到力度,马明义还握着她的胳膊,“我见你一直走神,跟鬼上身前奏的,怕你着了道。”
“我堂堂毛家第十七代传人,要这样就着道了,非得把祖宗得气的活过来不行。”毛不思嫌弃的努努鼻子,下巴昂的高高的,活像只炫耀羽毛的孔雀,不久就狐疑回神,“你真的不是故意想打我?”
“我是那样的人么?”马明义垂下眼,神情看上去有点受伤。
“当然不是。”他这副模样,反倒惹得毛不思有些无措,只好自打脸,把之前说出的话再度吞了回来,“我这不跟你开玩笑嘛。”
说着,还强装友好的用肩膀撞了下马明义的手臂。
是所有的捉鬼师都这么单纯好骗,还是只有毛不思这样?马明义之前担心她是真的,之后装无辜自然是假的,反倒是毛不思的举动,让他打心底忍不住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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