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霍冬青,是从来不会皱眉头的,他虽然顽皮但是心肠极好,但凡村里有人需要帮忙,总能在人堆里看到他的影子。在北杏的记忆中,他总是笑嘻嘻的眯着眼,忍不住让人一起跟着笑,什么忧愁烦恼统统都能抛在脑后。
如果那天霍冬青没有在河中潜泳,如果之后他没救那个昏倒在山林边的道士,如果……如果……可是,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如果,只要发生了,就是命运的必然。
“北杏。”吴老板把她从怀里拉起来,双手捧住她的脸,让她跟他对视,“这些以后都会有的,等事情结束,我就带你回家,咱们哪也不去了。”
家,哪里还有家,他们的家,他们的爸妈,以及她自己,早就没了,一百年前就没了。北杏眼睛里包着团晶莹,她想让霍冬青清醒过来,让他从自己虚构的幻想中走出来。
那个女人,正在一点一点的消磨掉他的人性,把他变成偏执又双手沾满血腥的怪物,毁掉他曾经最为珍贵的热忱与善念,最终变成他最讨厌的模样。
北杏扭头看向玻璃窗,只看得到吴老板的影子,她指着窗户上的人,“冬青,现在的你还是你吗?”
吴老板的这身皮囊,已经在他的身上套了十多年,如果不是地窖里那副不可见人的躯体,偶尔他也会忘记自己的模样。
真正的他已经是垂暮之年,耳不能听声,眼不能识物,跟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可他就是好不甘心,他耗了一辈子的心血,都没法把心爱的人救出来,有次他实在忍不住进到了北杏的神识里,无边无际的黑暗,钻心刺骨的寒冷,充斥着没有希望的绝望。
他根本无法想象,北杏那么怕黑怕冷的人,怎么能孤零零的在那种地方呆上十年几十年,甚至还有未来的上百年。
而他这么多年的苦心修炼,在沉重的现实面前,可悲的像个笑话。
“小老头,想清楚了么?”又是那个女人的声音,自从她知道了他的存在,就像个影子,无时无刻不在,“等你死掉,就是想跟我合作,也没机会了。”
女人手腕上的银花镯子,是他年少时从河底摸来送给北杏的,也间接的造成了北杏不幸的一生,而眼前的女人,就是一切的根源,是罪魁祸首。
她带来了水患,带来了噩梦,带来了瘟疫,带来了诅咒,他恨她入骨,却杀不死她。
灵玉镇鬼,她就是那个被镇在河中的恶鬼,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她为何被镇在河底。
女人给了他一副新皮囊,让他从年迈的霍冬青,摇身变成不到三十的吴老板,而真正的吴老板,则被锁在了他年老的身体内,为他续着一口气。
他就像个正常人,偏过了所有人的眼睛,亲手建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酒店帝国,筛选着符合他们需要的男男女女,然后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掉。
他的身体不死,他的灵魂自由。
没有人会觉得他奇怪,即便是碰上毛不思这种代代传承的捉鬼师。
“开弓没有回头箭。”吴老板轻轻在北杏额上印下一吻,“我回不去了,只能往前走。”
怀中顿时一空,抱着的人消失在了空气中。
吴老板回头望向墙上的挂画,画中的女人肩膀微垂,瞧得人竟有些难过。
比起吴老板这边,姜水那边的反应要激烈得多。
餐厅的包间内,姜水拉着毛不思的手,指尖握的泛白,似乎怕她不相信,不停地重复,“高维峰要杀我,是真的要杀我。”
“我瞧着他挺深情的,不像要至你于死地的模样啊。”毛不思现在已经分不清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只好拍拍姜水的手背安慰道,“他要想杀你,就凭你手腕上的链子,早就能找到你杀掉了,哪用的到现在。”
“那是因为刚巧赶到我男朋友的分公司选址。”姜水口中的男朋友,指的自然是吴老板。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姜水几乎不愿意回想起那天。
那是高维峰死后的第七天,她跟着吴老板去看分公司的新地址,做生意的人,大多都有些迷信,吴老板也不例外。跟着他们同行的,还有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神婆,容貌十分普通,一路上左看右看,从下午直到晚上十点都没离去,她说有些东西白天不显形,晚上才能看见,吴老板很是相信。
姜水只好陪着吴老板等下去,中途实在累的不行,才在会客厅里小憩了会儿。
这一觉姜水睡的很不安稳,总感觉有道视线不停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睁开眼的瞬间,姜水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骤停。
高维峰就趴在她身边,脑袋横放在桌子上,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那不是一个人该有的眼神,白眼球上爬满青黑,他就这么看着她笑,血液从他的耳中鼻中不停地涌出。
本能促使姜水想放声大叫,嘴巴刚张开,还没来得及出声,喉咙就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掐住,推向墙壁。
姜水后背就这么贴着冰冷的墙面,她拼命地挣扎,妄图发出声响,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高维峰的钳制,青筋暴露,胸腔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不停地翻着白眼。
就在她绝望认命的前一刻,只听会客厅的房门被人猛地踹开,女人的呵斥冲入耳膜,“何方鬼祟,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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