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
幸好我没有吃安眠药,更庆幸的是我一直不吃。我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只听见钟声敲响了两次,这时,巡夜的守卫从监护区跑来对我说,伦菲尔德已经逃脱了。我立刻披上外衣跑下去,我的病人具有危险性,绝对不能让他在外面游荡。他可能会把他的怪诞想法付诸行动,伤害别人。
看护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他说他十分钟前从门上的观察孔里往屋里看时,还看见伦菲尔德,他似乎在床上睡着了。后来他听到了推窗的声音,于是他跑了回来,看见伦菲尔德的脚刚刚爬出窗外,然后他就派人来叫我。伦菲尔德只穿着睡衣,不可能跑得很远。看护认为与其跑出去追,还不如先看清他逃跑的方向,因为若他跟随伦菲尔德跑,在他从大门出去之后可能就看不见伦菲尔德的踪影了。因为他太胖了,不能从窗户爬出去。我比较瘦,于是,在他的帮助下,我从窗子爬出去,因为屋子离地面只有一米多高,所以我毫发无伤地跳到地上
。看护告诉我病人是沿左方径直逃走的,于是,我尽快地奔跑。在穿过树丛带后,我见到一个白色的人影,爬上隔开我们的土地和那座荒芜的房子的高墙。
我马上往回跑,告诉巡夜守卫立刻找三四个人跟随我进入卡尔法克斯空地。我找了一把梯子,爬过高墙,从另一边下来。我看见伦菲尔德的身影正消失在房子的一隅,我便追上去,在房子远远的另一边,我发现他正在推小教堂的一扇旧铁皮橡木门。他显然是在对某人说话,但我不敢走近听他说些什么,怕他会被我吓到而跑开。追一群迷途的蜜蜂与追一个半裸的精神病人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过了几分钟,我发现他根本没注意周遭的事物,于是我冒险靠近他,当我这么做时,我的帮手也已经爬过墙在靠近他了。
我听见他说:“主人,我来这儿接受你的命令,我是你的奴仆,将对你忠诚不贰,而你会奖赏我。我很久以前便在遥远的地方膜拜你。现在您已离我不远,我等待您的指令。亲爱的主人,您在分配好东西时,不会撇下我吧?”
他可真是个自私的老乞丐,甚至在他相信的真实世界中,他都想要面包和鱼。他的狂热是一种可怕的组合。当我们靠近他时,他像一只老虎般攻击我们,此刻,与其说他是一个人,不如说他像只野兽。我从来没见过疯子发作起来像他如此狂怒,而且,我希望我不用再见到这种景象。能够适时发现他的力量和危险性实在是一件好事,像他那样拥有如此力气和决心的人,很可能在被关进牢笼前便闯下大祸。无论如何,他现在安全了。伦菲尔德自己不能脱下限制他行动的马甲,他在一个铺有垫子的房间,被链子铐在墙上。他的咆哮声有时很恐怖,但之后的宁静更教人心神不宁,因为任何的一举一动都意味着谋杀。
刚刚他第一次说出了一句连贯的话:“主人,我必须忍耐。时机快来了,来了,来了!”
我太兴奋了,无法入眠,但是记日记让我平静下来,我觉得我今晚该睡会了。
米娜·哈克尔给露茜·韦斯特拉的信
布达佩斯,8月24日
我最亲爱的露茜:
我知道你急切地想知道自从我们在怀特白火车站分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这样的,亲爱的,我顺利抵达了赫尔,然后搭上了去汉堡的轮船,最后坐火车到了这里。我已经很难回忆起旅途中所发生的事情,我只知道我是去见乔纳森,还知道我会有看护的工作要做,所以打算先好好地睡一觉。
我发现我的爱人,哦,如此身形消瘦、面色苍白,而且精神不振。他双眼无神,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坚毅。而且我曾经告诉过你的那种沉静的尊严在他的脸上也消失了。他只剩下了一具躯壳。而且他对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也记不起来了。至少,他希望我能这样认为,我也从来不问。
他曾经受到过强烈的惊吓,我担心如果他试着去回忆过去的话,他的大脑神经会受不了刺激。阿加莎修女是个好人,而且天生是个做护士的料。她对我说,乔纳森意识不清的时候曾经胡言乱语过很多可怕的事情。我要她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情,但是她只是在胸口划十字,什么都不肯说。她说病人的胡言乱语是上帝的秘密,即使她在工作中听到了,也会尊重上帝对她的信任。
她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第二天,当她看到我心烦意乱的时候,便主动引到了这个话题上,她先说她不能告诉我我可怜的爱人都说了些什么,然后又补充道:“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我亲爱的:他说的不是他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而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你也无须担心。他并没有忘记你,以及你给予他的好。他害怕的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没有凡人可以解决。”我相信那位护士认为我在怀疑我的爱人是不是爱上了别的女孩,她居然以为我在怀疑乔纳森!但是,亲爱的,让我轻轻告诉你,当我知道并不是由其他女人引起这些麻烦的时候,我心中的确有过一丝喜悦。现在我正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熟睡的脸,他快醒来了……
他醒来后,让我把他的大衣拿过来,他想从衣服口袋里取一些东西。我问了阿加莎修女,然后她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带了过来。其中我发现了一个笔记本,我打算求得他的同意看一看它,没准从中能够找到一些线索,不过我想他已经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了我的意图。他让我到窗口呆一会儿,因为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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