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都那么疯狂,那么愉悦,这是我结婚八年来从没有过的经历。
可惜,我们都活不了多久了。
凌晨时分,我用微型手电照着陶冶的身体,我是多么喜欢这个身体啊,能给我带来安全与快乐的身体。我发现他的肩头有块可怕的伤疤,他说是小时候被狗咬伤的,但我怎么看都不像是狗牙的痕迹。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是一个无论在身体还是心灵上都受过伤的男人,或男孩。
当我沉沉地在黑暗中睡去,不知隔了多久,忽然听到刺耳的声音。
我立即警觉地跳起来。不知道是几点钟,但是陶冶并不在我身边,就连正太也不见了!我慌忙抓起手电筒冲出去,那个声音就从楼下传来,居然是日语的“救命”!
“正太!”我也尖叫了一声,飞奔着从逃生通道跑到七楼。天哪,到处都是一团漆黑,正太你在哪里啊?终于,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循着声音冲过去,在一家大概是卖汽车与飞机模型的店里,手电照出了两个人影。
下面一个小孩无疑是正太,上面则是一个成年男人,浑身都是灰土碎渣,散发着难闻的恶臭,正掐着正太的脖子!
我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抽出尖刀——昨晚陶冶给我防身用的,他说这里的动物非常危险,对准那个人的后背刺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
当鲜血溅满我的双手,他终于被我杀死了,变成一具尸体。
除了我的丈夫以外,我又杀了第二个人。
这又算得了什么?我是为了保护儿子,何况在世界末日每个人终将死去,我只是为了让可怜的正太能再多活一会儿而已。
来不及分辨被我杀死的人是谁,我先把正太从地上抱起来,我不想责怪这孩子到处乱跑,怪只怪自己没有看住他。我连声说着“对不起”,却把死人还残留余温的血,抹到了儿子的脸上。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骇人的枪声——哪来的枪?
我飞快地把正太抱回到八楼,替他擦去血迹,互相搂抱着蜷缩在角落里。
十几分钟后,陶冶摇摇晃晃地回来。我问他哪里来的枪声,他却没有回答。
而我也没有说出刚才杀人的经过。
整整一天,我们三人都在绝望中等待。偶尔看到几次周旋与丁紫,他们浑身上下装备武器,杀气腾腾地经过楼上。我能确定莫星儿还活着,但她不搭理我们。至于吴教授与罗先生以及他的狗,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晚上九点,楼上传来明显的震动!
我盯着正太的眼睛,就像每次灾祸来临之际,都能感受到他的某种变化!
难道……我又惊又喜,却又恐惧,吻着陶冶的耳朵说:“如果,能活着逃出去,我就和正太一起跟你生活!”
他感激地点点头,拉着我和正太的手,一口气冲到了九楼。
前头还有几个人在跑,我们跟在后面,冲进电影院的散场通道。陶冶径直冲到前面去探路,没想到天花板掉了下来。我用全身护住正太,所有重量压在我身上。
终于,当我要窒息时,天使来了。
剩下的事qíng,你们都知道了——我和正太是第一批被救到地面的幸存者,成为了无数镜头的焦点。
晚上,睡在隔离病房,我还在想念陶冶,想念在地下的七天七夜里,与他在一起的每个瞬间,带给我的每一秒钟的激动,真想现在就紧紧抱着他!
孤枕难眠……
第二天,那个叫叶萧的警官来讯问过我,但我绝对不会告诉他任何秘密。
我不想让自己背负杀人的罪孽,更不想让警察知道其他残酷的死亡。
几个小时前,正太的爷爷奶奶从日本飞来看我们了。他们的出现让我尴尬,我的丈夫还登记在失踪人口名单上,所以在法律上他仍然活着,他们也依旧是我的公公婆婆。我仍然非常有礼貌地接待他们,并且说在地下一切正常,大家都很团结,渡过了难关。
之后,正太的爷爷激动地说:“正太!你的爸爸没有死!他很快就会回来!”
刹那间,我的心石化了,却还要伪装出惊喜的笑容!
公公婆婆告诉我,最近日本警方在一家医院找到一个失去记忆的病人。一年前,人们在海啸退去后的海滩上发现了他。但是他的头部受到重创,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无法确认他的身份。而且他被发现的地点,距离玉田英司出事时所在的医院相隔遥远。直到几天之前,他的身份终于得到了确认,他们已去看望过他,毫无疑问他就是正太的爸爸。
正太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玩爷爷从日本带来的玩具。而我装作极度高兴的样子,简直要滴下眼泪。
正太的爷爷告诉我:英司正在逐渐康复,但医生也无法断定他何时能恢复记忆,可能需要等待十年,也可能明天就突然全都想起来了。
公公婆婆离开医院以后,我浑身冰凉地倒在chuáng上——我必须要带着正太回日本,照顾失去记忆可能要疗养一辈子的丈夫。
我的丈夫一旦恢复记忆,就会想起一年前的医院屋顶上,我松开手让他掉下去的一瞬。
他知道我是故意的。
看着儿子苍白如死人的脸,我绝望了——宁愿正太已获救,而我还留在世界末日。
有句话说得没错:一切都会不同。
第四章丁紫
“你杀了人以后,一切都会不同。”
这是里昂对玛蒂尔达说过的,也是小光对我说过的。
现在,我的一切都已经变了,永远变了。
“老婆,你说明年会不会是世界末日?”我最好的同学兼死党海美,趴在未来梦大厦九楼的中庭栏杆上,看着从一楼到九楼的各种有着“MerryChristmas”字样与赶着驯鹿的圣诞老人的灯饰。
“我不知道。”
几乎把半个身子探出栏杆,低头看着底楼巨大的圣诞树,只要稍微踮一踮脚尖,我就会翻出栏杆,自由落体,坠下九楼,撞在套着圣诞老人衣服不断打着哈欠盼着早点下班的商场员工面前的地板上血溅五步。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呢?当自己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俯视着百米之下的万丈深渊,看着蟑螂般的汽车与蚂蚁般的人们,突然产生纵身一跃的yù望。
“如果真有世界末日的话,你会害怕吗?”
我停顿片刻,闭起眼睛深呼吸,想象自己飞出了栏杆:“不,我很高兴。”
“我也是。”海美笑了,拎起沉甸甸的购物袋,搂住我的肩膀,“亲爱的,在整个班级,不——是整个学校,你是唯一想法与我相通的人,我们是天生的姐妹,是不是?”
“是。”
“我们去看看新款的包包,快点!”
以上是去年的圣诞夜,我和海美到未来梦商场购物,玩了五楼汤米熊欢乐世界里的各种游艺机,又看了一场电影后的对话。
三个月加一周后,当我们两人再次来到同一个地方,竟被海美不幸言中。
4月1日。星期日。夜,22点19分。
未来梦商场,五楼下到四楼的自动扶梯上,我和海美在讨论去美国读书的问题,反方向上来一个黑衣黑裤的少年,细碎长发底下,有一双寒光闪闪、yīn霾密布的眼睛。
这双眼睛也在看着我。
擦肩而过。
一想到未来的若gān年里,我都可能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他,并且可能再也觅不到他,我忍不住回头看他的背影。
世界末日,接踵而至。
我愚蠢地作过假设——如果,当时只要我憋住不回头看他,是否世界末日就不会发生?或者未来梦大厦就不会陷入地底?
他救了我。
一明一灭的灯光中,我看着他星星般闪耀的目光,已确定不会再把他放走了。
他叫小光。
这是我对他仅有的了解。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在哪个学校读书,是优生还是差生或是不良少年,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从前有怎样的故事。
不过,我为什么需要这些答案呢?我只需要知道——他是小光。
有时候,我也这样问过自己——为什么别人要知道你的过去?你的父母从事什么职业?你的家庭每年收入多少?你家住多大的房子?你爸爸开排量多少价值多少的车子?
我真的很讨厌这些为什么!讨厌那些刨根问底的人!如果这是世界末日,就让他们先去死吧!
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更好吗?就像我眼前的他,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我对他一无所知,他也对我一无所知,我们只知道对方的xing别、年龄、身高、长相,还有眼神里透出的气质。
OhmyGod!知道这些就已足够!
在天崩地裂的地下,他似乎不想逃出去,反而觉得留在这里挺好。
如果真是世界末日,我也愿意留下来,不仅仅为了他。
我叫丁紫,今年十八岁,是四一中学高三(2)班的学生。海美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学校里唯一的朋友。她的爸爸只是区政府的一个科长,却在市中心买了豪宅,还在郊区拥有一栋别墅。她总是不停地更换从香港带回的手表,在学校里展示她的iPhone4手机,周六晚上请同学们去钱柜唱歌,私下里给班主任老师送SPA会所的VIP卡。她从骨子里瞧不起班级里的任何一个同学,无论对方的父母是小公务员还是小老板或在垄断国企上班。
唯一能让她感到自卑的人——就是我。
不仅因为我长得比她漂亮,也因为我每次出现在她面前时,会穿着比她更素净但更好看的裙子,踩着更低调却更昂贵的鞋子,喷着更寡淡可更诱人的香水,听着更小众但更高雅的音乐,读着更晦涩但更经典的小说——她差不多只读郭敬明而已,但我已经开始读安妮宝贝了;就像当她还在玩iPad1的时候,我已经开始用iPad2玩摄像了。
因此,在班级里引领女生时尚cháo流的,永远是我。
刚开始,海美也对我羡慕嫉妒恨过,但她很聪明地向我靠近,拖着我一起出去购物游玩,每次都把我夸得像朵花似的。我虽然成为女生们的偶像,但也是被嫉恨的对象,能有个官二代女生做小跟班也不错。她开始纠缠着问我:父母做什么?家住哪里?私家车是什么牌子?
我告诉她:我的爸爸是一家国际贸易公司的董事长,常年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妈妈是影视公司制片人,几乎每个月都要外出拍戏。因此,父母没有时间开车到学校来接我。而我家住在市中心某个顶级豪宅,任何人出入都要严格检查证件,所以不方便同学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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