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用父母遗留下来的一点积蓄,读完了高中三年。又以全省前二十名的成绩,考上了上海一家着名大学。
他以为到了上海的大学,就可以摆脱别人鄙夷的目光,然而人们依然瞧不起他,室友们都不愿意和他说话,因为他来自贫穷的农村,实在土得可怜,人们觉得和他jiāo朋友会很没面子。他的学费要靠他四处打工来拼凑,白天在学校里听课,晚上就跑到建筑工地上扛水泥,到半夜里带着一身臭汗入眠。
他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到大三以后就开始为电脑公司打工了。至少再也不用像民工一样gān活,还可以攒一些零用钱。也就是那一年,他认识了一个叫蕴涵的女生。
认识蕴涵完全是巧合,那是个漆黑的夜晚,他刚从外面打工回学校,在学校后门发现几个社会上的小流氓,正围着一个女大学生动手动脚。他用在农村养成的体魄,将那几个流氓打得满地找牙。
就从那一刻起,他成了蕴涵心中真正的英雄。那时他保持着在农村养成的早起习惯,每天清晨六点钟,当室友们都在梦乡中时,他就会到学校大cao场去跑步。而蕴涵也会准时地跑到那里,两个人一起绕着大cao场,跑上一圈又一圈,直到同学们纷纷在旁边围观,谈论起校园里的新鲜事——“乡下人”严明亮泡上了美术系的系花。
谁都无法理解蕴涵为什么会喜欢上他,这样一个贫穷的乡下小子实在没有任何魅力可言。尽管暗恋着她的男生成群结队,但她并不喜欢那些小白脸,只喜欢高仓健式的男人,而严明亮就是她的高仓健。
严明亮引起了许多人的嫉妒,那些人常来欺负他,甚至还有人通过某种卑劣的方式,调查出了他耻rǔ的身世。一下子校园里谁都知道了。从此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他感到无地自容,就好像全身衣服被扒光了,展现在所有的老师同学面前。
在这绝望的时候,只有蕴涵没有嫌弃他,反而公开地与他出双入对。蕴涵的父母都是领导gān部,当他们听说女儿与“乡下人”谈恋爱时,差点以为女儿有了jīng神病,而当听说了严明亮的耻rǔ身世,更是要女儿立刻断绝与严明亮的关系。
起初蕴涵不肯向父母退让一步,但她又一直是父母的好女儿,她不想看到父母为此而悲伤yù绝。而严明亮最终也妥协了,他不愿蕴涵因为他而断绝与父母的关系。在学校与父母的压力之下,蕴涵终于被迫离开了严明亮。但她实在太悲伤了,终日以泪洗面,jīng神恍惚,胡言乱语,甚至半夜里梦游。她几次被送去心理治疗,但没有一点成效,从一个健康美丽的系花,逐渐变成了疯疯颠颠的傻姑娘。
终于有一天,悲剧发生了。
蕴涵趁着黑夜跑到了一座教学楼里,在那里写下遗书,然后上吊自杀了。严明亮痛不yù生,学校和蕴涵的父母也没想到这种结果。说不清谁该承担责任,只能糙糙处理了事。万念俱灰的严明亮也想到过死,但愤怒和仇恨让他活了下来。
大学毕业后,严明亮决心去英国留学,但他没有钱jiāo纳昂贵的学费,为了筹集到出国的费用,他咬着牙卖掉了自己的一个肾,终于踏上了前往欧洲的飞机。
然而,他在英国的生活比在国内还要艰难,在白天攻读计算机程序之余,常常整夜都在餐馆里刷碗,甚至跑到海滩上为人拾贝壳。这使他剩下的一个肾不堪重负。他失去了男子汉的体魄,像个女人般倍受凌rǔ,经常被街头流氓打得奄奄一息。无论是ròu体还是jīng神,他都在遭受着地狱般的煎熬。
就在他痛恨着眼前一切,甚至痛恨自己为何来到人间,准备彻底从世界上消失时,却在英国南部的一个小镇上,很偶然地遇到了某个人,而这个人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严明亮终于睁开了眼睛,在光滑的落地玻璃上,似乎照出了那个人的影子。嘴角缓缓地嚅动着:“谁该下地狱?”
chūn雨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她穿过喧闹繁华的街道,钻入了地铁站台。
现在高峰期已经过去了,站台上只有一些加班回家的人。还有就是出来玩的少男少女们。
进入地铁车厢后,她终于等到了一个座位,马上就闭起了眼睛。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地铁的摇晃又具有某种催眠的作用,她只感到自己沉入了很深很深的地下,就这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只手在chūn雨肩头推了一下,她立刻慌张地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学校这一站到了。她紧张地站了起来,但四周的座位都是空着的,也没有站着其他人。那究竟是谁推了她一下呢?她摸着自己的肩膀,感到半条手臂差不多都凉了,难道刚才推她的那只手,是空中的幽灵吗?
车门打开了,chūn雨立刻逃到了站台上。又回头看了看四周,几乎没什么人下车。或许刚才只是错觉吧?虽然身体还是很累,但她只能qiáng打着jīng神,匆匆地跑出了站台。但一路上她总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回头看看却什么都没有。这让她一直到进入校园都提心吊胆的。
在冬夜的校园里,小径被枯树覆盖着,四周几乎没有一个人影,只有远处昏暗的灯,依稀照亮了前边的路。chūn雨突然停了下来,在寂静的黑夜里,她似乎真的听到了后边的脚步声,背后有人?
后背的汗毛都竖直了起来,她缓缓地回过头去,想像着会在背后看到什么恐惧的景象?chūn雨终于看到了,在漆黑的枯树影下,一个高大的人影缓缓移动着。
她紧张地深呼吸了几口,大声地叫了起来:“你是谁?”
空旷的校园里传来她的回声,感觉更加令人害怕。而那个黑影则继续向她走来。渐渐的,昏暗的灯光打到了人影身上,那个熟悉的轮廓一下子跳进了chūn雨的眼中——是他吗?
chūn雨张大了嘴巴,团团白色的气体呼出嘴边,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人。不,那股熟悉的气味也来了,悠悠地吸到了她的鼻孔里,就是那个人身上的气味,永远都无法改变的可怕气味。
那个人是她的继父。
一阵没由来的yīn风刮了起来,让chūn雨后退了几步。她捂住嘴巴没有把“后爸”两个字叫出来。而那个人影还在向她走来,大约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一步,两步……
她已经毛骨悚然了,颤抖了许久才转过身去,拼命地跑向寝室。路上只有昏暗的灯光,和耳边呼啸的寒风。她根本就不敢回头去看,只顾低着头向前跑,总算跑回了女生宿舍楼。
惊魂未定地跑回寝室,chūn雨赶紧把房门给锁死了,然后又把窗户重新关死了一遍。她蜷缩在白色的灯光下,用双手捂着耳朵,生怕外头会响起可怕的敲门声。
颤抖着等了很长时间,想像中的敲门声并没有出现。chūn雨这才抬起头,大口地喘息了起来。
脑子里又浮现起了刚才那个人影,那是她永远都不会认错的,特别是那个人身上的气味。可是,继父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的校园里呢?会不会是其他体形和长相类似的人呢?chūn雨实在是想不明白。
难道是昨天晚上,地狱游戏中的“我最恨的人”起了作用?
是的,那个男人就是她最恨的人。
chūn雨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泪水缓缓地溢出了眼眶。在朦胧的黑暗里,她似乎又看到了爸爸的脸。他躺在冰凉的殡仪馆里,十一岁的她看着爸爸被送往了火化炉,妈妈紧紧地搂着她,衣服上满是泪水。
爸爸死了以后,她只能与妈妈相依为命了,每夜母女俩都睡在一起,她能感到妈妈心里的颤抖。
又过了两年,妈妈从单位里下岗了,家里的生活一下子困难了许多。就在她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了这个家庭,成为了chūn雨的继父。那个男人是做生意的,刚进家门时给chūn雨买了许多漂亮衣服,又给家里添了许多电器,对妈妈也还不错。只是继父的身上永远都有一股怪味,说不清是酒味还是烟味,或者是长期泡在烟酒之中产生的化学反应。所以,尽管继父总是要求chūn雨叫他爸爸,但chūn雨无论如何都不肯叫,只是用某种吓人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但在这个时候,chūn雨仅仅是不喜欢继父,还没有到恨他的程度。她只是不停地怀念爸爸,回想着那个雪花漫天的下午,如果她没有到马路上,那么爸爸也不可能为她而死,一家人的命运也不可能被这样改变,那个充满怪味男人也不可能进入她的生活。
chūn雨忽然从回忆中醒了过来,她怔怔地说:“如果不是我,爸爸不会死,一切都不会改变的。”
自从十一岁那年以后,厄运似乎从没有远离过她:令人厌恶的继父,母亲的永远离去,还有半年前荒村的噩梦……而现在她最好的朋友清幽也死了,另外两位室友许文雅和南小琴,一个已jīng神分裂,另一个出了车祸至今还没醒来。
“厄运一直都在我的身上,而我又将厄运带给了我身边的人……”
是啊,从父亲到母亲,从清幽到许文雅,都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却一个个离她而去,到如今只剩下chūn雨孤苦零丁一个人。
“那些女生们说得对,我就是一个天生的灾星,任何人接近我都会倒霉。也许,我根本就不该降生到这个世上!”
正当chūn雨绝望地哭泣时,她的短信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已经是子夜十二点了,依然是那个地狱号码,依然是那条短信:“你已进入地狱的第14层,你将选择1:你最可怕的噩梦;2:你最想去的一个地方;3:你最痛苦的回忆。”
chūn雨的目光落在了“噩梦”两个字上,她早已经经历过最可怕的噩梦,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噩梦能让她害怕的呢?于是,她大胆地选择了“1:你最可怕的噩梦”。
在等待了几秒钟后,她收到了这样一条回复:“你会重温噩梦的。”
看到这条短信,chūn雨的心里跳了一下,重温噩梦?这算是什么意思?chūn雨有些乱了方寸,手忙脚乱间先关闭了手机。
噩梦?哪一个噩梦呢?
此刻,窗外寒冷的夜色里,噩梦正在酝酿。
地狱的第十五层
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奇怪的气味,缓缓刺激着熟睡中的chūn雨。那气味通过鼻孔、咽喉、气管一直弥漫到整个肺叶中,使她从黑暗中醒了过来。
那气味的源头就在眼前,黑影覆盖了她的额头,向她靠近……再靠近……chūn雨睁开了眼睛,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但那浓烈的气味告诉她,那个人已经来了,只与她隔着几十厘米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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