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人的话——那就是鬼了!”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把chūn雨和清幽都吓了一跳。原来南小琴已站到了她们身后,看着电脑里的照片冷冷地说。
“今天你们去过鬼楼了?”就连许文雅也从chuáng上跳下来了,把那张小孩似的可爱脸蛋凑到了电脑屏幕跟前。
清幽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有些生气地把电脑关了,一个人爬到chuáng上埋头看书。
chūn雨向南小琴和许文雅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不要再刺激清幽了。然后,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清幽手里那本书的封面,原来是《雨月物语》的中文版,大约相当于日本版的聊斋,作者是日本江户时代的上田秋成。她怎么会看这种书?chūn雨记得清幽过去最害怕这种故事了。
这时的女生寝室变得安静了许多,chūn雨一个人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里不知呼啸着多少寒风,让房间里也变得yīn飕飕的。
子夜,女生寝室熄灯了。
有些感冒的chūn雨使劲掖了掖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栋女生楼已经有几十年了,每年寒冷的冬夜里,这些没有暖气的屋子,总被女生们暗中咒骂个不停。chūn雨蜷缩在上铺的被窝中,总感觉刚才洗澡没有洗热乎,以至于双脚还有些发凉,只能悄悄地搓着脚让它热起来。
她已经在这间上铺睡了三年多了,每晚女生寝室里特有的气味都会涌入鼻孔,想起还有半年多就要离开这里,真有些舍不得这种气味。chūn雨是个特别敏感的女生,就连睡觉也不会太沉,每次清幽在半夜里起chuáng,都会把上铺的她给惊醒。虽然chūn雨依然闭着眼睛,但她能感觉到chuáng架的微微颤动,然后是清幽轻手轻脚地出门声。她静静地躺着等待清幽回来,似乎寝室里的黑暗只是某种幻觉,天明很快就会降临到窗外。就这样,她又缓缓地睡着了,直到又一次被黑夜里的动静唤醒。
现在,这动静又来了。
chūn雨本来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忽然感觉到身下一阵颤动——好像心被什么提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被子,这时似乎整个chuáng架都动了起来。
她感觉到下铺的清幽站起来了,已经离开chuáng铺走到寝室中央,她等待着清幽出门的声音,应该是去上厕所吧?
可是,chūn雨足足等了几分钟,却始终没有听到有人出门的声音。
清幽在gān什么呢?
藏在被窝里的chūn雨再也憋不住了,就像小时候藏在妈妈怀里听故事那样,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女生寝室里漆黑一团,就连窗外也没有一丝光线,就好像沉入了坟墓之中。
突然,chūn雨听到了脚步声。
是清幽的脚步声,她正在寝室里来回地走着,似乎还有着某种奇怪的节奏。这让chūn雨的心跳骤然加快了,清幽可从来没有半夜在寝室里散步的习惯啊,她悄悄地支起了身子,打开了一盏chuáng头灯。
白色的柔光照亮了chūn雨的脸,也依稀照出了寝室中央的清幽——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下摆几乎拖到了地上,原本扎起来的头发披散在了双肩,像个飘浮的幽灵似的。
更奇怪的是,清幽正在不停地转圈。
chūn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清幽在绕着寝室中间的空地转圈,并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清幽的转圈是逆时针的,几乎是一个非常规则的圆形路线,她的脚步不紧不慢,身体也非常平稳,就好像是在机械地完成某种仪式。
来自上铺的柔暗光线照在清幽的脸上,无法照亮整个寝室,看起来就像是在昏暗的剧场舞台上,一盏光线打在了女主角的身上,这给清幽的转圈平添了几分诡异色彩。她就和下午在鬼楼拍照时一样面无表qíng,但表qíng越是平静就越让chūn雨感到害怕。
忽然,对面的南小琴爬了起来,她显然也被惊醒了,揉了揉眼睛看清了转圈的清幽,立刻喊了出来:“你在gān吗啊?”
但清幽似乎根本没听见,继续着她的转圈,在chūn雨看来她似乎已转了四五十圈了。
对面下铺的许文雅也醒了,刚把头伸出被窝,就差点碰到了清幽。
许文雅立刻吓得叫了起来,蜷缩在chuáng上哆嗦着说:“清幽,你中邪了吧?”
“别乱说!”
chūn雨已经从上铺爬下来了,把手伸到清幽的面前挥了几下,但清幽好像没有看见,继续向前转圈。chūn雨终于憋不住了,站到了清幽的跟前,拦住了她转圈的路线。
清幽一下子撞到了chūn雨的身上,终于停下了脚步。
白色的睡裙微微颤抖,清幽低下头让黑发遮住了自己的脸,看上去就像是——贞子。
虽然chūn雨联想到了最可怕的东西,但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抱住清幽,用力地摇着她,要将她唤醒。
南小琴和许文雅也走到了旁边,一起帮忙呼唤着清幽。
忽然,清幽缓缓抬起头,在遮盖着半边脸庞的黑发fèng隙间,露出了一只黑色的眼睛,那只眼睛冷冷地盯着chūn雨,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可怕目光。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更加恐惧。
清幽的嘴唇嚅动了几下,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瞬间,女生寝室里鸦雀无声。
因为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谁都无法逃避。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chūn雨只觉得从清幽的嘴里打出了一行文字,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南小琴和许文雅也怔住了,她们呆呆地看着清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清幽则抿了抿嘴唇,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飞走了。chūn雨立刻扶住了她,只感觉清幽浑身都是冰凉的。
清幽的目光恢复了正常,茫然地看着周围三个女生,却是一脸无辜的样子。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说:“你们怎么了?像看一个鬼似的看着我。”
“你还问我们?我刚才差点被你吓死了。”说话的是许文雅,那双jīng灵似的眼睛充满了迷惑。
“我刚才怎么了?”清幽似乎真的被吓倒了。
高高瘦瘦的南小琴拉着她的手说:“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刚才在不停地转圈,还说了句很奇怪的话,看起来就像个女巫。”
“女巫?”清幽摇摇头,重新回到自己的chuáng铺上,“不,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时chūn雨说话了:“清幽,好好睡觉吧,也许是白天太累了。”
清幽点了点头,像个温顺的孩子似的钻进了被窝里。
chūn雨回头对另外两个女生说:“你们也快睡吧,刚才的事别往心里去。”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许文雅咂着舌头说,“怎么会不记得呢?难道她刚才在梦游?”
“别乱说,清幽从来没有梦游的毛病。”chūn雨立刻止住了她们的话头。
已经是三年多的室友了,她非常了解清幽,除了半夜上一回厕所以外,清幽睡觉一直都很正常的。
南小琴识相地拉了拉许文雅,她们也都回到chuáng上去了。
一阵寒意从窗户渗透进来,chūn雨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睡衣,连忙爬回到了上铺,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祈祷着快点入眠吧。
整整一夜chūn雨都没睡好,一直对下铺提心吊胆。但清幽就像睡死了似的,没有发出过任何动静,让chūn雨白白挨了一夜。
其实,她是在思考清幽最后的那个问题。
地狱的第19层?
第二天。
清幽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似乎把昨晚的事qíng都忘了,chūn雨也没再提起。但在chūn雨的耳边,却时常响起昨夜清幽提出的问题,就像咒语似的反复回旋着,让她整天都心烦意乱。
下午,她们有一场考试,当chūn雨赶到考场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清幽的踪影。她赶忙给清幽打手机,但怎么也无法接通,而这时试卷已经发下来了。
这些考题对chūn雨来说很简单,但对其他人却可能很难。chūn雨注意到她前排的男生,正悄悄地取出手机,拼命地收发着短信呢。chūn雨暗暗好笑,虽然说禁止在考场使用手机,但这种事早已经心照不宣了。想起平时课堂上此起彼伏的手机铃声,今天的考场还算是安静了许多。
chūn雨第一个把试卷jiāo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同学们都听说过荒村那件事,当chūn雨第一个jiāo卷时,大家都向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有的女生们还悄悄咬起了耳朵,好像她已经不属于人间了。
还好,半年来chūn雨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这种目光,她只是默默地低头走出了考场。
chūn雨急匆匆地赶回寝室,却发现清幽还呆在下铺,捧着手机不停地编辑短信。那聚jīng会神的样子,就像在进行另一场考试似的。chūn雨问她为什么不去考试,清幽则轻描淡写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等过几天再去补考。chūn雨终于忍不住了,她坐到清幽身边问:“这几天你到底怎么了?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觉得我没有变。”清幽随手把手机挂到了脖子上。
“不,你完全变了。”chūn雨回想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还有半夜里响起的催命般的短信铃声,都让她心有余悸。
“自从十天前,你开始没日没夜地收发短信。本来我以为你jiāo了新的男朋友,但现在看来我想错了。”
“我不要你管。”清幽冷冷地推开chūn雨的手,径直跑出了寝室。
此刻,寝室里只剩下chūn雨孤零零一个人,她想自己也许已失去了最后的朋友。她傻傻地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校园,直至夜幕降临。可晚饭后,依然不见清幽回来,chūn雨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但要么无法接通,要么没人接听。chūn雨想要跑出去找清幽的,但偌大一个校园,究竟到哪里去找她呢?说不定清幽已经到学校外边去了吧,也可能她真有男朋友了?chūn雨就这么在寝室里不停地来回走着,竟有些不由自主地转起了圈来,就像昨天半夜里的清幽那样。chūn雨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晚上十点,南小琴和许文雅终于回来了。她们说是去看夜间画展,看来还是冲着那个传说中的帅哥老师去了。
但是,南小琴对清幽的离去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她自己就经常晚上不回寝室。南小琴还略带坏笑地说:“清幽会不会早就在外边有人了吧?那我们也就不便打扰她的好事了吧。”
chūn雨瞪了南小琴一眼,实在没心qíng和她们说话,不到晚上11点便早早睡下了。
但她自己还是睡不着。
不知不觉到后半夜了,一团漆黑的寝室里静得让人窒息。chūn雨蜷缩在被窝里,耳朵却始终听着房里的动静。她多么希望能听到清幽进门来的声音,那小兔子般的脚步声,轻微震动的下铺和chuáng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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