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惶惶地惶惶_周德东【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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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李灯导演了一出双簧——上学时,他带了一个崭新的日记本,塑料皮,他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上课间cao时,关廉在李灯的授意下,偷偷把那个日记本塞进了姜chūn红的书包。

  班主任来上课的时候,李灯突然大叫起来:'哎?我的日记本不见啦!'

  全班同学你看我,我看你,骚动起来。

  老师走过来,问清了qíng况,立即严肃地说:'是谁gān的?赶快拿出来,主动承认错误,不然,我就要搜了!'

  没有人应声。

  老师问了三遍,最后,开始搜书包。

  同学们鸦雀无声,静静等待着结果。

  搜到姜chūn红的书包时,李灯大声说:'就是那个日记本!'

  当时,全班大哗——这样一个学习成绩一直名列榜首的女生,这样一个说话脸都红的女生,这样一个担任班级品德课代表的女生,这样一个所有的老师都经常夸奖的女生——竟然偷人家的日记本!不可能是误会,她把那日记本藏在了书包最底下的夹层里。

  当时,姜chūn红的脸一下就白了,她猛地甩过头,愤怒地看着李灯,那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李灯不敢和那眼睛对视,低下头……

  姜chūn红突然号啕大哭,转身跑出教室外,老师叫了几声都没有叫住她。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来上学。老师去家访几趟,没有一点作用。

  据说姜chūn红的父母怎么劝她,她都不听,一直蒙着被子哭,只要父母的话稍微激烈一点,她就要服毒……

  李灯的心理压力很大,有几次想跟老师坦白实qíng,终于没有勇气说出口。

  后来,他听说姜chūn红家搬走了,听说,搬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6、荒野

  很晚了,可是,李灯还没有睡着。

  他似乎觉得这一夜他不该在这个小镇度过,而应该在j市,在44路车总站附近他租的那套二居室的房子里。至少应该在路上。

  走廊里有脚步声。

  李灯猛地坐起来,竖起了耳朵。

  那脚步走走停停,越来越近。

  是谁呢?其他旅客?值班人员?挑担的人?

  那脚步声终于停在了他的房间前,慢慢叩响了门。

  '谁!'李灯惊慌地问。

  '是我,彭站长。'

  李灯来到这个小镇之后,文化站的这个彭站长一直陪着他。李灯松了口气,爬起来,打开门。

  果然是彭站长。

  他笑笑地站在门口,说:'李记者,有一个人他今晚开车去j市。你不是很急吗?你想不想搭他的车?我都说好了。'

  '现在就走吗?'

  '对。'

  李灯想了想,说:'好。'他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了。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跟彭站长走了。

  两个人在小镇寂静的街道上朝前走,只有鞋底磨擦地面的声音。

  再次走过那个十字路口时,李灯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没看见那个挑担的人。

  '你看什么?'彭站长问他。

  '没什么。'李灯的表qíng有点不自然,同时加快了脚步。

  走出两条街,果然看见一台面包车停在路边,发动机'突突突'地响,更像拖拉机。那车在等他。

  彭站长为李灯拉开车门,让他钻进去。然后,他到前面跟那个司机打了声招呼,车就开动了。

  李灯隔着车窗跟好心的彭站长挥了挥手,车就开过去了。

  前面的路面被车灯照得一片惨白,四周是无边的黑暗。李灯看到的一直是那个司机的背影。

  一路上,那个司机没说一句话。车很颠簸,很快就把李灯摇困了,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灯被一阵铁器的敲击声惊醒了,他睁开眼,发现车停了,那个司机正在发动机上捣鼓着什么。

  '怎么了?'

  '车坏了。'

  j市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了。李灯一下沮丧到了极点。

  '走出多远了?'

  '40公里吧。'

  '能修好吗?'

  '不知道。'

  外面的风大了起来。

  那司机似乎修不好了,他把手里的工具往旁边一摔,朝椅子上一仰,不动了。

  漆黑的公路上没有一辆过往的车。

  李灯探身看了看,发动机的螺丝断了,已经歪向一边,肯定是走不了了。

  '打电话请求救援吧。'他小声说。

  '这鬼地方,谁救你?'那司机有点不耐烦了。

  李灯的心里又感到了恐惧——怎么这么倒霉,又跟一个陌生的司机抛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了……

  这时候,他注意到这个司机的头发很长。他突然想,这个司机是谁?他今天夜里怎么突然就出现了?彭站长认识他吗?

  这司机一直不回头让李灯很害怕,可是,他也同样害怕他突然转过头来,他担心他脑袋的前半部没有脸。

  那司机终于说话了:'你走吧。'

  李灯愣了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前面不远有一个镇子,你到那里去住店吧,明天坐长途汽车回j市。你总不能在这里坐一宿。'

  '那镇子有多远?'

  '不到两公里。'

  '好,谢谢。我走了。'

  李灯巴不得立即离开他。

  这一夜特别黑,很罕见。

  李灯下了车,磕磕绊绊朝前走,好像走在一个巨大的黑dòng中,眼睛睁开和闭上没什么两样。

  回头看,那台车被吞没在黑暗中,连一点轮廓都看不见。但是,他能感到那司机在车窗里一直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睛像猫头鹰一样,他甚至能看清李灯的毫发。

  李灯走着走着,根本没看见什么镇子,前面也没有一丝灯光。

  他犹豫了。

  他停下来,四下张望,终于看见远离公路的地方有一点光,好像是有房子。他立即顺一条小道走过去。

  那光很远,李灯走着走着,竟然看不见那灯光了。

  他感到很奇怪,但是,已经走到了这里,他只有继续走。

  又走了好长时间,那光又出现了。

  李灯终于接近了它。

  那果然是一个房子,它孤零零地立在这一片荒野里。

  它有很高的青砖院墙。公路在高处,可以看见窗子里的光,走下公路,那光就被院墙挡住了。

  他壮着胆上前敲了敲门。

  没人应。

  他感到那院墙的木门没有闩,冒昧地一推,那门发出鬼故事里的声音:'吱——呀——'

  他走进去,趴在窗子上朝里看,屋里点着蜡烛,却没有人。

  他在院子里喊了几声:'有人吗?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院子里有糙,糙里有蚊子,它们朝李灯围剿过来。

  他感到这房子很像是一个圈套,想退出去,却没有勇气。他预感到在暗处布置这个圈套的神秘之物决不会这样轻易让他离开。

  他索xing走进了那间房子。

  这里好像是一个羊倌住的地方,气味难闻。

  屋里有一张简易的木板chuáng,有一只裂fèng的柜子,还有一个砖垒的锅灶,一堆gān糙。

  那柜子上有吃剩的馒头和榨菜,都风gān了。

  地上有一本小人书,残缺不全,是《西游记》。

  朝上看,屋顶没有吊棚,露出房椽和房檩。有很多蜘蛛网。

  '扑棱'一声,一只老鼠飞快地踏着那本小人书跑过,钻到一个黑黑的dòng里去。

  李灯想,这房子的主人是不是去院子外解手了呢?他决定坐下来等。

  很长时间过去了,不见有人出现。

  李灯越来越感到怪异——假如,这房子没有点蜡烛,那么就说明这是一个没有人住的废弃的房子。可是,蜡烛点着,怎么会没有人呢?

  那是一支白色的蜡烛,它闪闪跳跳,一点点减损着寿命。

  李灯想:这蜡烛终于会熄灭,我不信主人一直不出现。

  一阵风chuī过,蜡烛闪了一下,被chuī灭了。就在这时,门'哐当'一声,有人走进来。

  此时房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和李灯互相都看不见。

  咋这么巧?蜡烛一灭,这个人就进来了!

  李灯害怕起来,站起来,说:'师傅……'

  对方好像一下就停住了脚步,在黑暗中朝李灯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低低地问:'你是谁?'

  李灯听得出,他是一个不年轻的男人:'我是一个过路的,车坏了,想借一宿。刚才我喊了半天,没有人,就进来了……对不起。'

  那个人想了想说:'我也是过路的。'

  '你知不知道这房子的主人去哪儿了?'

  '不知道。'

  李灯越来越觉得可疑。他想了想,试探着说:'那你能把蜡烛点上吗?我没有火柴。'

  他想看看这个人的脸。

  '我也没有火柴。'那个人冷冷地说。

  完了,李灯的心抖了一下,他不可能看清这个人的长相了,尽管他跟他就近在咫尺。

  李灯摸黑躺在了chuáng上。接着,他听见那个人躺在那堆gān糙上的声音。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风停了,这荒郊一片阒寂。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李灯什么都不敢想,他全神贯注地聆听这个一直没看到面孔的人。

  那个人像死了一样,一点声息都没有。他不翻身,不挠脑袋,不打哈欠,不咳嗽,甚至李灯都听不见他的喘气声。

  '你一个人赶夜路去哪里?'李灯想和他搭话。

  他竟没有回答。

  停了停,李灯又问:'你怎么发现这个房子的?'

  他还是无声无息。

  李灯在黑暗中很尴尬,硬着头皮又问:'你是种地的?还是做生意的?'

  那个人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李灯想,难道他这么快就睡着了?不可能吧?即使睡着了,自己的声音这么大,他也会醒过来。

  李灯只好住口了。他摸摸口袋,里面装的是钱。

  他此时想起,每次到饭店吃饭,饭店都会送打火机之类,他攒的打火机有一箩筐,而此时,哪怕有一个打火机就解决问题了。可是,他没有带。

  这时候,天上突然闪过一道闪电!

  借着那雪白的电光,李灯看见那个人毛烘烘的,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堆gān糙上,正朝着自己看!他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那一刻,李灯的魂都吓飞了——

  他看见对面这个人就是他记忆中的关廉的爸爸!他的头发更长了,脸很白很白,好像失血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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