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归来[荒村系列4]_蔡骏【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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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梦是人类个体实现心灵解放的必由之路。“本我”与“超我”在梦境里产生了qiáng烈的冲突,这就是噩梦的诞生。在“本我”与“超我”的斗争中,又产生了一个中间的调和体——“自我”。于是,人类通过“自我”和“超我”约束着“本我”,进入了一段更为复杂的心灵史。

  ……

  梦是一个坠落的过程,永无止境的自由落体,你永远都无法抵达地面,宛如你永远都无法触摸到世界的另一面……

  “世界的另一面又是什么?”

  读到这里我不禁自言自语起来,只感觉下半身在发飘,仿佛脚下的地板陷落下去了,整个人真的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坐高速电梯下降时也是这种体验吧。

  没错,小时候我常做这样的梦,这究竟代表了哪一种恐惧呢?

  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每个人都存在恐惧。我想这可能是源自人类的胎儿期,我们蜷缩在子宫中的脆弱感吧。

  人人都是脆弱的,我们如何才能够坚qiáng起来呢?

  回头看了看窗外,天幕正渐渐地暗下来。

  夜

  “不知道今晚会不会下雪?”

  忽然,我的朋友B君,用充满了悲天悯人的语气哀叹道。

  抬头看着饭店外面的夜色,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几对男女手挽着手匆匆走过,全都被寒风chuī得瑟瑟发抖。

  huáng昏时我从苏天平的房子里出来了,因为我接到了B君请我吃饭的电话,现在我们坐在这间小小的湘菜馆里。

  与朋友几个钟头的闲聊,丝毫不能减弱我心里的紧张,我尽量掩饰自己的忐忑不安,还故意装出一副chūn风得意马蹄轻的样子。B君始终在高谈阔论,其实我心里听到的,都是那“明信片幽灵”的歌声。

  晚上十点,终于结束了这顿饭局。B君买单之后还要拖我去K歌,但被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因为我生怕在KTV中,唱出DV里那奇怪的歌声来,到时候岂不是要把孤魂野鬼都引来了?

  B君打的先行离去了,我一个人独行在夜上海的街道上,不知今晚是否还要回苏天平的鬼地方。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过两条街,发现两边的行人越来越稀少了,这里虽然是上海的市中心,却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附近有个著名的旅游景点,白天会有许多全国各地的游客,但到晚上就没什么人了。

  忽然,我发现眼前的这条街有些眼熟,尽管过去从没来过这里,但马路对面的好几个店铺,都仿佛在哪里看到过似的。我心里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根绳子系到了手上,正悄无声息地牵着我向前走去。

  一团火,黑夜里的火,灼烧着我的眼睛,仿佛让眼前的一切都改变了——这条小马路,路边的街灯,还有对面的小亭子。

  就是这些奇异的景象,从苏天平的电脑屏幕上看到的景象,如今已与我眼前的街道重叠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区分开来了。

  我怔怔地站在清冷的路边,十几米开外的马路对面,是一个小小的明信片亭子。

  真是一场梦吗?黑夜的寒冷的街道上,我重新见到了DV里的场景,而那个最最重要的道具——明信片亭子,就在我眼前。

  然而这并不是梦,我仰起头看着夜空,混沌中见不到月亮和星星,难道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让我在近乎绝望的关头,竟偶然地路过于此,意外发现了这个亭子,找到了《明信片幽灵》的外景地?

  对,苏天平就是在这里发现神秘明信片的,也是在这里守候捕获了“明信片幽灵”的,他在这里用DV的镜头,记录下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此刻我将见到什么?转头看看四周,两边的店铺大都关门了,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只有清冷的路灯照着孤独的亭子。

  于是我缓缓走过马路,来到个xing化明信片亭子前——我已经在DV里非常熟悉它了,熟悉得就像自己家的厨房。

  但手还是微微颤抖了起来,犹豫再三,我终于打开了亭子的门,只见里面亮着道白色的光,照亮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仿佛通向另一个世界。是的,DV里它就是这个样子,我小心翼翼地跨进亭子,然后又把外面的门关上了。

  现在,我已经在这个xing化明信片亭子里了,《明信片幽灵》DV里的一切再度重演:一道白色的亮光照耀着我的额头,眼前是台多媒体机器的屏幕,可以通过触摸控制它,下面有个投币口,还有弹出明信片的口子。

  我的眼睛代替了苏天平的DV镜头,先是横向扫视了一圈,接着低头看了看脚下——不,地下没有任何被丢弃的明信片。

  原来那qiáng烈的期待突然落空了,我失望地吐出了一口气,要是现在我自拍张照片的话,一定会非常糟糕的。

  但我并没有立刻离去,又在亭子里待了一会儿。这里的空间是如此狭小,转过身就全部一览无余了,我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不小心被额头的灯光晃了下眼睛。

  这时我突然有了种怪异的感觉,好像有阵冷风chuī到后背上,可是亭子的门是关好的,哪里来的风呢?

  我有些紧张地回过头来,亭子的门确实关得好好的,狭小的亭子里也没有任何漏风的地方。然而,就在我捉摸不透的时候,亭子门缓缓地动了起来——

  门,渐渐打开,令人窒息的时刻。

  天哪,耳边又嗡嗡地响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靠在后面的多媒体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亭子门。

  这扇门连通着yīn阳两界——它终于打开了。

  一双眼睛。

  亭子里的灯光从我头顶掠过,毫不客气地照亮了那双眼睛。

  她在看着我。

  你们猜到她是谁了吗?在打开的亭子门口,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对,她就是“明信片幽灵”。

  灯光照亮了她的脸庞,宛如DV中的镜头又重放了一遍。这张只在明信片和电脑上看到过的脸,此刻无比真实地呈现在我眼前,使我确信这既不是臆想,也不是黑夜中的幻影。

  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双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异样的目光,那是惊讶、忧郁还是恐惧?

  是她打开了这扇亭子门,而我正好在明信片亭子里面,我们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于此时此地,不期而遇!

  不,更确切地说是狭路相逢。

  她显然没想到亭子里还会有人,这突如其来的面对面,让她如雕塑般站了好几秒钟。她穿着件白色的滑雪衫,还戴着顶连衣的风雪帽,从头到脚的白色宛如幽灵,把她全身牢牢地包裹起来。

  只有眼睛和头发是黑色的——从帽子两边垂下的黑发,烘托着一张白皙瘦削的脸,双眼瞳孔在灯光下收缩着,青色的嘴唇显示她未施粉黛。

  这就是chūn雨在荒村梦见的人?四个大学生,在同一个夜晚,同一个地方,梦见了同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此刻就在我的眼前。

  有道是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这小小的明信片亭子里,我和她尴尬地面对着面,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我心头狂跳着,不知该做什么。

  “对不起。”她居然先说话了,向我致歉似的点了点头,便要转身离开。

  这时我终于忍不住说话了:“等一等!”

  这句话说得既突兀又吓人,让她定格般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嘴唇颤抖着说:“你是谁?”

  又是片刻的沉默,她保持着那种眼神,既不回答我也不离开,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的眼睛,仿佛要把我的灵魂看穿。

  终于,她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又要转身。

  但这一回我做出了行动,随着身体里贲张的血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如此用力地抓着一个女孩,只感到心跳得快要冲出咽喉了。虽然隔着层厚厚的滑雪衫,但仍然能感到她纤细而冰凉的手臂,正在我的手掌里颤抖着。

  她的目光立刻变了,恐惧与凶狠同时涌现出来,如一只黑夜里的小母láng!她的嘴里发出低沉的声音,但我听不清她说了什么话。她的手开始qiáng烈挣扎起来,我能感觉到她手腕里的动脉血流,只是不知道,她的血是红色还是白色?

  我仍然紧紧地抓着她,几度手指都要松开了,但又牢牢地抓了回去,把她留在明信片亭子门前。幸好这时马路上没什么人,否则人家会以为她碰上了流氓。她用力地向后拽着手,我只能跟着她走出亭子,但依然没有放手。

  她终于喊了起来:“放手!”

  要是让警察听到这样的声音,大概会把我送到派出所里去的吧。但此刻我已无所畏惧了,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说:“告诉我,你是谁?”

  还没等她回答,我先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

  这几句话似乎起了某种神奇的效果,她突然停止了反抗,只是大口地喘着气,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就像一只落入了陷阱,等待猎人宰杀的小鹿。

  沉默了十几秒钟,她茫然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阿环。

  这是一个游dàng在城市黑夜里的幽灵的名字。

  柔和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又在大脑皮层里回响了无数遍,于是某个奇异的形象,渐渐幻化在我眼前。

  她的名字叫阿环。虽然她没说名字怎么写,但我认定了就是这两个字。在白色的路灯光影下,她忧伤的目光瞬间融化了我的心。

  “你好,阿环。”

  我怔怔地微笑着说,松开了抓着她的手。

  她的手终于获得了自由,颤抖着放到自己胸前。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蓦地掠过一阵寒风,卷起些灰尘直冲我的眼睛。

  刹那间,视线模糊了起来,只剩下个白色的影子晃了一下。

  当我重新睁大眼睛时,却发现眼前一个人都没有,“阿环”宛如幽灵般不见了,化为一团灰尘飘到了城市的夜空中。

  “明信片幽灵”真的变成了幽灵。

  我茫然地张望着四周,只见这条小街上yīn风惨惨,前后见不到一个人影晃动。我大口地喘息起来,向前走几步大声喊了起来:“阿环!阿环!”

  街道的尽头传来我的回音,转眼又被北风吞没了。看看马路两边的居民楼,我不敢再喊了,生怕楼上会砸下什么东西来。

  我这才发觉后背有许多冷汗,一阵风chuī来使人浑身发抖,我赶忙竖起领子跑到前面的路口。这条路两边有许多小酒吧和咖啡馆,一些年轻的人影在路边晃动着,总算让我看到了点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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