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的身体软了下来,她低下了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轻轻地说:“对不起,叶萧,进来吧。”
叶萧走进了屋子,坐下呼出了一口气,说:“其实,昨晚上我也没睡好。”
白璧这才注意到了他的眼圈微微发红,同样也是一脸倦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笨拙地说了一句:“要不要喝咖啡?”
叶萧苦笑了一声,继续说:“咖啡?算了吧。你呀,害得我又没好好睡觉。”
“原来你——”
“是啊,昨晚我全看到了,我就躲在考古研究所的马路对面,看着你拿着钥匙开门进去,在里面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神qíng紧张地出来。要是那时候我突然冲出来拍拍你肩膀,你准得被吓昏过去。”
白璧的脸颊有些发红,她低下了头来,轻轻地说:“对不起。”
“算了,我的心一向很软,只要你肯回答我的问题,就不会为难你。告诉我,你那把开研究所大门的钥匙是从哪里来的?”
“从江河的抽屉里拿来的,我想那该算是他的遗物,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权利保留。”
“好了,关于你有没有权利保留或者查阅江河遗物的问题,下次再讨论吧。你进去以后,gān了什么?”
“我走进了江河出事的那个房间,在里面打开了江河的电脑。我用那台电脑,和江河对话。”
“你说什么?”叶萧打断了她的话,满脸狐疑地看着她。
白璧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有意回避着说:“我说我在江河的电脑上和他对话。”
“你是不是产生幻视和幻听了?”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可是,这一切都是事实,我确实在电脑上和他对话。”白璧终于抬起头看着叶萧的眼睛,现在她已经能完全区别他与江河了,她对自己说,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官,并不是自己死去的未婚夫,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你确信和你对话的那个人就是江河吗?”
“当然确信。”
“你不是在网上和一个叫江河的ID聊天吧?”叶萧立刻用自己在信息中心负责调查计算机犯罪时积累的经验问她。
“不,我没有上线,我就是在电脑里面,有一个系统,叫我进去,我就进去了。他告诉我,他知道我会来的,他早就等着我了,而且说,这是一个错误,他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是用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叶萧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白璧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还有,他提到了诅咒。”
“诅咒?”
“是的,我现在听到这个词心里就不舒服。后来,他就叫我离开,我就照做了。但是,当我走过库房门口的时候,又拿起江河的钥匙试了试,结果真的打开了库房的门,于是我进入了库房。”
叶萧摇摇头,用不知道是佩服还是责备的语气说:“你的胆子比我还大。文好古一再关照那扇库房的门是不能打开的,里面有许多重要的文物,这些都是国家所有,任何人不能随便进入,除非有司法机关发布的搜查证,你的行为已经犯法了。”
“你要逮捕我吗?”
叶萧不回答。
于是白璧继续说:“里面有许多保险箱,但我并没有打开,只是打开了最里面的一扇门,我看到里面有一具gān尸。”
“gān尸?”叶萧吃了一惊,职业习惯使他立刻联想到了某些重大刑事案件。
“也就是木乃伊,放在玻璃罩子里的,应该是考古发掘出来的古人遗体。”
叶萧松了一口气,他开始有些讨厌考古研究所:“说下去。”
“然后我就走出了库房。在走到小楼外面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一扇窗户还亮着灯光,于是我小心地靠近了一看,原来是林子素在里面。我看到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金色的面具,接下来我不敢停留,害怕被他发现,就悄悄地走出了考古研究所的大门,我说完了。”讲完了最后一个字,白璧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林子素是在你出来前10分钟进入考古研究所的,当时我真的很为你担心,差点就冲进去了,10分钟以后你走了出来,我这才出了一口气。”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说林子素手里拿着一个金色的面具,那是什么样的东西?”
“不知道,看上去像是古埃及法老木乃伊上的金面罩。当然,只是看上去像而已,我也没有看清楚,不知道那个面具是不是出土文物。”
叶萧点点头说:“那家伙一直呆到凌晨3点钟才走。我又不能随便冲进去,我只是一个警官,而不是法官,我没有权利随便翻墙入室。但我一直怀疑考古研究所会有问题,特别是那个林子素,我现在可以肯定他与命案有关。还有,张开这个人你认识吗?”
“不熟,但是江河向我提起过这个名字,好像那个人的胆子很小。”
叶萧面色凝重地说:“告诉你,张开已经死了。就在离考古研究所不远的马路上,死亡时间大约是12点多。”
“第三个了。”白璧喃喃自语地说,她想起了江河在电脑里告诉她,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难道还会有人出事?
“也许不止是第3个。”
“你是说,除了江河、许安多、张开,还有人已经出事了?”
叶萧点了点头,“这只是我的推测。”
“那么你觉得这会是怎么回事呢?”
“我觉得考古研究所极不正常,很可能蕴藏着什么很可怕的事qíng,包括文好古。”
“文所长也……”白璧很吃惊。
“是的,至少可以确定他和张开的死有很大关系。好了,有些话我不能多说,就此打住吧。”叶萧的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使她不得不正面看着他,“白璧,你知道吗?你昨晚的行为简直就是在冒险,是在玩命,而且你的行为本身也违反了法律。我以一个警官的名义告诫你,千万不能再做这种事了,否则后悔都来不及,明白吗?”
白璧点了点头,她轻轻地说:“对不起,害得你也没有好好休息。”
“算了,谁叫我本来就是gān这行的,我一直盯到清晨6点呢。”叶萧真想现在就打一个呵欠,但他不想当着白璧的面,只能qiáng打着jīng神。
叶萧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白璧忽然在他身后问:“对不起,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随便问吧?”
白璧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了出来:“你和江河有亲戚关系吗?”
叶萧一怔,然后立刻就明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因为我长得和江河很像是不是?告诉你,江河的父母以及整个家族都是北方山区的农民,而我父母的祖籍都是江苏省,我出生在新疆,从生理上来说,我和他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我们都是汉族,但也仅此而已。”
“你出生在新疆?”一听到新疆,她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罗布泊。
“我的父母都是当年从上海支援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我出生在北疆的石河子,我很小的时候就回到了上海,在新疆的生活仅限于我父母所在的农业师团。”叶萧淡淡地说。
“对不起,失礼了,我还以为你和江河有什么家族上的血缘关系,否则为什么长得如此相像呢?”
“你大概以为我和他是双胞胎吧?其实,茫茫人海之中,外表相像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难得的是这两个或者是不止是两个外表相像的人聚到一起的机会。而有的即便是双胞胎,如果是异卵双胞胎的话,外表相差很大的也是有的。所以,我和江河长得像,也没有多少值得稀奇的。”叶萧平静地说,他故意忽略了当自己第一次见到江河的遗体时他的那种感受。
“对不起。”白璧再一次表示了歉意。
“再见,注意休息。”叶萧迅速地离开了。
叶萧离开以后,白璧的脑子又立刻出现了江河的那张脸,他的脸与叶萧的脸渐渐地重叠在一起,再也难以分清,她有些害怕,又冲到了卫生间里,用冷水冲洗着自己脸庞,皮肤上一阵阵冰凉。她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二十一
现在调色板里的颜色是一种特殊的土huáng,由于掺加了一些偏暗的颜料,使得给人的感觉愈加凝重,就像是一块静默的石头,压在人的心底。白璧拿起了画笔,笔尖蘸了一些水,然后轻轻地在颜料上点了点,开始涂抹在画面上。画纸上已经用铅笔画好了基本的轮廓与人物的造型,这并没有花费白璧多少时间。她的笔下有些gān燥,不像平时总是喜欢在颜料和笔尖加许多水,但现在她不需要这么多水。事实上,她画的内容是一个荒凉的大漠,那里没有水,只有坟墓和黑夜。
她最早下笔的是画面偏右的人物的眼睛,那是一个女子的眼睛,她没有模特也没有供临摹的图片,只有依靠脑海中的形象搜索。终于,她搜索到了那双眼睛,神秘的眼睛,那眼睛睁大着,似乎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辨,眼中的目光却有些虚无缥缈,对准了另一个世界。这就是她想象中的眼睛,或者说,是在她梦里出没过的眼睛,白璧对自己说:也许,这正是在临摹一场梦。画完了眼睛,接下来她为画中的人描上了眉,又弯又长,在向中间靠拢。
然后是鼻子,画里的鼻梁很高,所以特意画出了鼻梁另一侧的yīn影。人中不长,下面是嘴唇,白璧不喜欢那种故意弄得很红的嘴,所以,现在画面上涂抹的颜色很淡,几乎看不出什么红色,而是类似于沙漠里石头的颜色,但这并不影响人物的美。
头发是纷乱的,随意披散着,白璧用了咖啡与黑色的混合色,并适当地留出一些发丝的反光。脸庞适中,额头与脸颊下稍微加了一些yīn影,下巴的线条只轻轻地描了描,重要的是突出颈部的yīn影,以至于应该是白皙光泽的脖子都被笼罩在了黑暗中。
但肩膀却是若隐若现,圆润而且有力,透露着一股蛮荒的力量。身体部分是穿一条白色的长裙,白璧特意使这条长裙看上去很破旧,还有一些细微的污渍。画中的女人是跪在地上的,长裙盖住了她的膝盖和脚踝。
接下来,重要的部分是手,女子的手臂luǒ露着,在白璧的画笔下看上去光滑而富有弹xing。而最难画的手指和手背却是整个画面的最中心,因为在这幅画里,女子的双手正捧着一颗人头。那是一颗被砍下的男子的头颅,头颅的脖颈处流着近于黑色的血污,以至于使得女子的手和长裙的下半部分也是鲜血淋漓。人头的脸正面朝着上方,所以在画面里只能看清他的额头和头发,而他的脸则被隐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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