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桶的自白_蔡骏【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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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一个画家。个子高挑,眉清目秀,长得很像某个整容后的韩国男明星。比如,他戴的那副黑框眼镜,偶尔放she迷离的目光,带着淡淡电流穿越空气,对女人具有超qiáng的杀伤力,我的主人自然也在劫难逃。

  他们是在QQ上认识的,因为寂寞与好奇聊天了数个月。趁着那个男人不在的时机,才有机会第一次见面。她没想到他真如照片上那么帅,更没想到他贴出那些图片,竟然都是他自己所画。

  她真的动心了。

  很快,她把他带回了公寓,带他参观这里的一切,包括她最喜欢的卫生间,以及她最喜欢的马桶。

  当我第一次看到他,看到这张英俊帅气的脸,看到这个留着艺术家发型的酷哥,看到这个确实与她相配登对的男子,我就像被扔进了南极的冰层深处,似乎我的水箱即将结冰凝固,然后又在烈火中粉身碎骨。

  我的主人俯下身子来,摸着我的马桶脑袋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遇到许多烦恼的时候,就会向它倾诉心声。年轻的画家从背后揽住她,温存地在耳边说,gān嘛对着一个马桶说话?别人会以为你有jīng神病的,以后有什么事就对我倾诉吧,我qíng愿做你的垃圾筒。

  他可真会跟女人调qíng,这一句句甜言蜜语的,我的主人也不是qíng窦初开的小女孩,却仍然乖乖地吃了这一套。他似乎面对qíng敌似的瞪了我一眼,随后将手伸到她的胸口,抚摸她身上各个诱人的部分。令我很嫉妒很难受很抓狂的是,她却完全不加反抗,闭上眼睛安静地享受,好像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是啊,我曾经告诉过自己,当她找到自己幸福的时候,我应该为她而祝福,而不是自私想要永远留在她身边。她总有一天会离我而去,将我独自抛弃在这个房间里,或者将我送到建筑垃圾堆里。

  可是,可是,看着她像深深的沉醉其中,看着她投入地与他拥抱接吻,好像要把两个人完全融在一起——我的心先是裂开了一道fèng,接着又迅速愈合起来,但转眼又裂开了无数道fèng。当我qiáng行用胶水粘合心脏的同时,我的心彻底碎了。

  接下来,他们在我身边停留了一个小时,在蒸气缭绕的浴桶里,欢快的热水浇湿了我的脸,似乎是对一只马桶的冷嘲热讽。我闭上眼睛不想去看,捂住耳朵不想去听,甚至放弃全身的神经触角,不想去感受任何温度与湿度的变化。

  但我的那颗碎裂的心,还在继续碎成无数的粉末。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全身心地投入和另一个男子(以下删去十九字),于我而言是更惨烈的酷刑,赛过千刀万剮凌迟处死......

  从此,每个夜晚他都会过来,留到早上再匆匆地离去。他是那种很能讨女人欢心的男人,能够让女人对他死心踏地。他经常在卧室里为她画肖像,我有时从卫生间的门fèng望出去,可以看到一幅素描的片段。我时常听到她的欢笑声——这让我自惨形秽,至少我没有能力让她笑起来,更没有能力让她感到幸福,当她在那个恶魔的手中,我只能做一个行尸走ròu般的旁观者。

  还是认命吧!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年轻的画家,但只要他能带给她快乐,我就应该感激这个男人。

  她爱上了他。

  但是,她不敢跟他走。

  他也从来没有提出过要把她带走。

  因为,他没有钱,他只是一个穷画家,挂在画廊里的那些画,半年能卖出一幅就不错了,而卖一幅画只够他三个月的生活费。

  可惜,她也不是杜十娘,更没有藏什么百宝箱,只有这套属于别人的房子。

  她唯一真正能够拥有的,只有一颗马桶的心。

  她和他,都是飘浮在这座城市中的微小的尘埃。

  短短的两周时间,我就已经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不能带给她幸福,他甚至连给她承诺的勇气也没有,更没有能力带给她完整的自由,他能给她的只有短暂的快乐与刺激,

  于是,嫉妒心再度熊熊燃烧起来,这回我是真的要为了我的主人的行动。

  我要把这个小白脸赶走。

  每当半夜,他坐下来使用我的时候,我就故意翻涌出许多水来——通常是在他行将完事之时,把这白嫩嫩的屁股弄得满是肮脏之物——还是他自己的。

  每次都搞得他尴尬不已,手忙脚乱地清洗自己,并向我的主人投诉马桶太糟糕了。

  这让主人也非常吃惊,甚而不敢相信他的话,因为她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为了验证他所说的话,她当着他的面使用了我几次,当然都是“风平làng静”,再次让她感觉到舒适畅快,丝毫都不会有他遇到的恶心事,这就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说谎?我们的画家被搞得百口莫辨,但下一次使用我的时候,他还是会被弄得一塌糊涂!看来我的能力也越来越qiáng,可以通过体内的机械装置,准确表达自己的qíng绪与意志。

  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要求她一定要把我给换掉——再买个新的马桶吧?不要再用这个家伙了,我看它有恶灵附体,肯定对我们不利。

  这个明显无理的要求,让我的主人感到难过,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的马桶换掉?你知道吗?在这个冰冷的公寓里,我最心爱的就是这只马桶!

  小白脸简直要被气晕过去了,真是不可理喻,难道在你的眼中,我还不如一只马桶?

  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请不要qiáng人所难,我不会为任何人而抛弃它的。

  谢谢你!我的主人!

  我们的艺术家却愤怒地摔门而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婊子。

  他知道她的职业是什么,他也知道这套房子属于谁。只是在他不需要厌恶的时候,他可以宽容地面对这一切,但在他需要表达自己的正义与纯洁时,她就成了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肮脏的婊子。

  主人孤独地留在卫生间,留在我这只马桶的面前,像个受伤的十岁小女孩。沉默了几分钟后,她缓缓落下眼泪,回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不恨任何人,只恨她自己。

  那个年轻的画家消失了,再也没有回到过这个地方,他就像她生命里的一颗流星,曾经照亮过几秒钟,又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七天后,另一个男人回来了。

  十三

  她的天空从来没有亮过。

  只有一颗微暗的星星,在暗夜里替她闪烁了几下,那就是我。

  子夜,静得让人让马桶都发疯的子夜。

  外面骤然响起沉闷的脚步,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咆哮。灯光亮起,又熄灭,再亮起,再熄灭,伴随身体的碰撞声,刺耳的打击声,响亮的耳光声。

  这是男人打女人的耳光。

  他,不是破门而入的盗贼,而是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

  外面混乱了片刻,就像爆发了一场战争,但我知道战败的肯定是女人。

  突然,卫生间的门豁然打开,我的主人被推了进来。就像刚刚遭受过酷刑,衣衫凌乱,披头散发,脸颊带血,明显的耳光印子,还有恐惧到极至的目光。

  我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邪恶的男人,带着一身煤炭的气息,却穿着DIOR的西装,戴着江诗丹顿的手表,配着脸上的横ròu,更像屠宰场的刽子手。

  杯具的日子到了。

  马桶也知道一句成语:东窗事发。

  看着这个男人yīn沉的脸色,看着他眼睛里喷she的怒火,就知道那个秘密已经败露——他绝对无法容忍发生这样的事,绝对无法容忍在他买的房子里,他养的女人居然带回了小白脸。在这个北方男人的面前,简直就是奇耻大rǔ,用任何代价都无法弥补回来。想必他不在的日子里,早就派人悄悄监视这个房子,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就像她永远无法摆脱以他为主角的恶梦。

  这是最原始的冲动,最原始的愤怒,最原始的独占yù。他将她重重地推到墙边,用大手抓紧她的头发,恶狠狠地撞到马桶的外侧边缘。

  可怜的主人——我清晰感受到她的头骨,像一只清脆玲珑的瓷器,冲撞在工业陶瓷构成的我的身上,同时发出类似金属的声音。

  装饰瓷器与工业陶瓷,哪个更硬?你就知道是哪个倒霉了。

  她的头与我猛烈撞击的刹那,我感到她的头骨裂开了一道细fèng。

  同时,我的心也被她撞碎了。

  我的主人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像具刚刚死去的美丽尸体。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那个男人也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出手那么猛,他蹲下来仔细看着她,摸着她受伤的额头——不断有鲜血奔流而出,通过那道细小的fèng隙,不仅仅是皮肤还有骨头,更是我和她的心。

  他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嘴唇终于开始颤抖了,原来他也知道“害怕”二字?

  血,已经染红了卫生间的地板。

  我也被吓坏了,可是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最爱的人,看着她躺在我的身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只能发出沉重的呼吸,代表她仍然活着。我只是一只马桶,为什么只是一只马桶?如果我是一个男人,会立即抱起她冲向医院,竭尽全力将她救回来!

  可我甚至都不算一个人。

  于是,我又痴痴地望着那个男人,即便我早已对他恨之入骨,现在又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我仍然想要恳求他——甚至跪下来恳求他——求他救救我的主人,求他将她送到医院里去,求他不要看着她这样流血死去。

  然而,他仍然安静地看着她,表qíng与目光呆滞,就像被冰雪凝固。他想要gān什么?是吓得不敢动了?还是突然抽风了?抑或想要逃跑?不,他不是这种胆小鬼,否则也不会成为煤老板,这种人最不缺的就是胆子,许多条人命在他眼中都一文不名,怎会被一个受伤的女人吓倒?

  他要gān什么?他的手终于动了!但他要gān什么!我看到他的手,他的手,他的手伸到主人的脖子上,qiáng硬有力的十指,紧紧环绕柔软纤弱的玉颈。

  住手!

  放下你的爪子!

  如果我有嘴,一定这样狂喊出来。

  我有嘴吗?我没有。

  我有手吗?我也没有。

  我只是一只马桶,一只会思考的马桶,而已。

  这个男人的双手,紧紧扼住她的脖子,越收越紧,越收越细......

  突然,我的主人睁开眼睛,放she出痛苦异常的目光。最后的呼吸已被掐断,怎能不看清楚是谁要杀自己?作为马桶从来不需要呼吸,也不需要供应大脑的氧气,自然难以体会她此刻的感受——无法想象她该有多么痛苦?脖子和喉咙都要掐断了,窒息导致大脑缺氧,瞳孔放大四肢抽筋,心脏很快就要停止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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