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_周德东【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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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还远呢。它的眼神在告诉。

  米嘉走不动了。她再一次蹲下来,用手挖土,挡在她和它之间。她gān得很卖力,好像在造一道御敌的墙。

  她的长指甲纷纷断了,十指都渗出血来。

  她把这道“墙”垒了很长很长,然后,在“墙”上煞有介事地cha上了许多杂糙,好像监狱高墙上的铁丝网。风一刮,这些糙就东倒西歪了。

  她故意使自己的动作显得神秘异常。

  据说,láng这东西极其狡诈和多疑,有一根糙横卧,它都不会从上边跨过去。

  它蹲在糙丛里,瞅着米嘉,神qíng毫不专注,好像在看一个不高明的魔术师表演。

  垒完“墙”,米嘉艰难地站起来,在大风中继续朝前走。

  回头看,它从“墙”上一跃而过,在大风中追上来……

  米嘉忽然想到——它不是láng。

  她一边走一边惊恐地自言自语:它不是láng,它不是láng,它不是láng……

  全身一抖,米嘉睁开了眼睛。

  窗外也在刮风,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她想起,刚才伏食出去了。但是,她还是不自觉地朝背后摸了摸,却碰到了那根永远处于坚硬状态的东西。

  她的心里一阵悲凉——

  这个总是莫名其妙消失又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这个在chuáng上总是闭着眼睛的男人,这个在她面前极少说话的男人,这个睡着之后永远在她背后的男人……

  他从来不属于她。

  属于她的,只有她碰到的这根东西……

  伏食感觉到她醒了,就在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窗外,似乎有雨点落下来,被风裹挟着,零零星星打在窗子上。

  过了好长时间,米嘉才说:“刚才,我又做那个怪梦了。那个像láng的东西还在梦中追我,我到处找不到你。我觉得,这个梦是个征兆,告诉我,你是不可靠的,在关键时刻,你肯定就不见踪影了……”

  伏食在背后把脸贴在米嘉的耳边,十分温柔地说:“也许,在这个梦中,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这句不着边际的话,让米嘉的头皮一炸。

  十一:松下问病童,言师买药去(1)

  童子生病了,高烧,三天沉睡不醒。

  师父下山去买药。

  回来时,他在山下看见童子迎面跑过来,说:“师父,我的病好了!”

  师父擦了一把汗,说:“你吓坏我了。”

  童子说:“师父,你带我到集市去吃汤圆吧!我还要看木偶和耍猴。”

  师父说:“没问题。”

  师徒二人在集市玩到天黑日落,才返回。

  走到山门前,师父一转头,发现童子不见了,左呼右唤不见人。

  他只好走进禅房,却见童子依然躺在chuáng榻上,面色如纸。伸手一摸,体温尚热,却停止了呼吸。

  他刚刚断气。

  5月8日这一天,作家来到西京郊区的上清观,求签。

  这个上清观鲜为人知,香火并不旺,过去,他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是近几天偶尔听公司一个人介绍的,据说这里的签灵验得惊人。

  于是他就来了。

  那种场面宏大、香火鼎盛、游客如织的寺庙或者道观,往往并不让人信任,人气太旺,就把神气冲淡了。

  上山的石阶凸凹不平,时不时地钻出一撮野糙。

  除了他,山路上没有一个人,很安静。一阵远方的风,掠过树稍,浩浩dàngdàngchuī过来。也许是路太远,终于没有chuī过他的头顶,在中途,它就消弭了……

  上清宫在山顶,很小,几乎就是一座四合院。只有一个殿,门额的牌匾上书“三清观”三个金字,里面供奉着玉清、上清、太清三为天尊。

  作家爬上来之后,累得气喘吁吁。

  他走进三清观,从包里掏出香,点上,虔诚跪拜……

  这时,旁边一个黑糊糊的小房间里走出一个人。作家转身一看,是个很老的道士,瘦骨嶙峋,穿着蓝色的道袍,须髯灰白,一尺长发在头顶挽成高高的髻。他的两只眼睛瘪瘪的,十分浑浊,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东西了。

  他慢慢走过来,凑到作家的脸上看了看,颤巍巍地说:“施主,求签吗?”

  作家急忙说:“是的,望老师父指点。”

  老道士摸索着,从香案上拿过一罐签,突然凑近作家的衣服,上上下下闻起来。

  作家问:“道长,怎么了?”

  老道士:“你身上有一股老鼠的味道。”

  作家的表qíng有些尴尬:“不会吧?”

  老道士叨叨咕咕说:“这山上,老鼠特别多,睡觉时,它们差点就在我的头发里做窝。我对它们的味道太熟悉了。”

  作家不禁看了看老道士的长发,果然乱蓬蓬的。

  既然来了,作家肯定要抽个签。他不再纠缠老鼠的话题,接过签罐,哗啦哗啦摇起来。终于掉出一支,他捡起来,递给老道士。

  签,又是一扇诡秘之门,现在,作家要拜托这个老道士帮他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玄机。

  老道士说:“一支签10元。”

  作家急忙掏出钱,jiāo了。不过,他的眼神已经对这个明码标价的老道士不太信任了。

  老道士把钱装进口袋里,拍了拍,这才凑近那支签,看了看,念道:“松下问病童,言师买药去。不在此山中,归来必定迟……”

  “此签怎么解?”

  “施主哇,你将遭遇一场大病,而且无药可医!”

  “你……在这里修行多长时间了?”作家突然问。

  “我?我从来没有修行过啊。”

  “我不明白了。”

  “其实啊,我是一个要饭的。在西京,天天睡在马路边,雨搭下,连一块挡雨的塑料都没有。后来,我发现了这个地方,就住进来了……”

  “那你的衣服……”

  “这是过去那个老主持的遗物。”

  “那你的头发……”

  “山上没有理发店,天长日久,我的头发和胡子就长这么长了。”

  作家大老远地来求签,结果求到了一个乞丐头上!也许,这个乞丐在西京讨钱的时候,作家还遇见过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他憋不住,一下笑出来。然后,从口袋里又掏出10元钱,塞给了对方。

  老头正色道:“你给钱,我也帮不了你。”

  作家说:“无所谓了。”

  老头又说:“我只能对你说,在死亡到来之前,你就害怕,那太早了。在死亡到来之后,你再害怕,那太晚了。”

  这是一个乞丐在给一个作家上课。作家又笑了,说:“谢谢你的话,我得下山给别人上课去了。再见吧。”

  然后,他走进三清观的门。

  ——这扇门故弄玄虚,里面原来是卖竹签的。

  这天,作家登山太累,早早就躺下了。

  不过,他还是睡不着,就给米嘉打了个电话,想跟她聊聊今天遇到的事。

  他问对方三个字:“在gān吗?”

  对方的回答只是减掉了一个字:“在gān。”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作家放下电话,继续想那个签。

  天快亮的时候,电话又响了,他以为是米嘉,接起来,只说了一声“喂”,就没有再说话,一直举着话筒听,脸色越来越白,正像3月8号那一天,米嘉在电话中告诉他,顾盼盼已经被除掉时一样,他的全身开始剧烈颤抖……

  十二:奶(1)

  如果,爱一个人需要理由,恨一个人却不需要理由,那么这个世界就是最恐怖的了。

  第二天,作家中午才到公司来。

  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悄悄溜进办公室,把门关严,打开电脑,继续写那部狂犬病题材的恐怖小说。

  敲一行字,删掉。

  再敲一行字,再删掉……

  后来,他gān脆不写了,走到沙发chuáng前,躺下来,静静闭上眼睛。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好像一株发财树,日久天长不见阳光,叶子的绿色渐渐消退,变得越来越苍白。

  有人敲门。

  他警觉地问:“谁?”

  这时,门已经被推开,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你们找谁?”

  “你坐起来。”女的说,声音很粗,口气很横。

  来者不善。

  作家一下坐了起来。

  男的柔和一些,他掏出一个警官证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刑警队的。”然后,他指了指作家那个高背椅,说:“我们找你调查点事,你坐到那里去。”

  作家张大了嘴巴。

  警察只要捉到了一个线头,线团就毫无秘密可言了。

  “叫你坐那里去,听见了吗!”女的厉声说。

  作家就乖乖地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他的表qíng很不自然,因为他不能断定,这两个刑警有没有看过他的节目,于是就不知道这时候该呈现公众人物的表qíng,还是该呈现罪犯的表qíng。

  两个刑警在他的沙发chuáng上坐下来,女的拿出一个本子,准备记录。

  作家小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男刑警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认识顾盼盼吗?”

  “认识。”

  “什么关系?”

  “她曾经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

  “我离婚了。”

  “你是认识她之前离婚的,还是认识她之后离婚的?”

  “认识她之前。”

  “你和她什么时候分的手?”

  “2月14号。”

  “为什么分手?”

  “原因很多。”

  “挑主要的说。”

  “我发现她并不单纯。”

  “为什么?”

  “直觉。”

  “直觉都是有来源的,说具体的事。”

  “她的电话非常频繁,在社会上认识很多闲杂男人。”

  “你了不了解她认识的那些人?”

  “不了解。”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今年3月。”

  “几号?”

  “我想想……是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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