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陆白太冲动了。”
“不,陆白没有错,是我们两个共同的错误。我根本就没有和他结婚的意思,早就决定分手了,但当我发觉自己怀孕以后,我才开始重新考虑了,我曾经想过把孩子打掉,但是我下不了手,我不是那种自私的人,毕竟是一条生命,我最终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并且答应嫁给陆白,尽管我已经不再爱他了。”我发现她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她继续说:“陆白无缘无故地自杀以后,我绝望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出生后没有父亲。你知道吗?我是一个私生女。我没有父亲,在他与我母亲认识后不久,就像风一样,丢下了我母亲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时候我母亲还是一个18岁的少女。但是母亲生下了我,独自一个人,以微薄的收入把我养大,我有一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但因为是私生女,我从小就受尽了歧视,我和我的母亲一直被别人看不起,我们生活在自卑中。我很害怕,我害怕如果生下这个孩子,会不会重蹈我母亲的覆辙,这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也许会度过与我相同的悲惨的童年,将来我该怎么对我的孩子解释呢?父亲死了,可为什么母亲从来没有结过婚呢?我在痛苦中思考了很久,我觉得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把孩子打掉,二是找一个人与我结婚,让他成为我腹中孩子的父亲。于是——”
“于是,你选择了我?”我接过了她的话。
“对不起,我别无选择。”她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我清楚地看着一串泪珠,发出晶莹的光线。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我?”
“除了你,还有谁呢?你是陆白的朋友,你会善待陆白的孩子,根据这些天来跟你的接触,虽然时间很短,但我觉得你是一个善良的、值得信赖的人,这就足够了。至于你有没有钱,有没有地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否接受别人的孩子叫你父亲。”
“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可我真的是“一个善良的、值得信赖的人”吗?
“你不要担心自己的将来——你可以在和我办理结婚手续之后再和我离婚。”
“假结婚?”
“事实上是假结婚,但在法律上,是真结婚,然后等我和陆白的孩子出生以后再离婚。这样一来,我的孩子就可以有一个名义上的父亲了,孩子将来也不必背上私生子的压力了。在我们办理结婚手续到办理离婚手续的这一段时间内,我们分开居住,一切都静悄悄的,没人会知道。”
“可是——”
“我知道你的担心,在你的档案里,肯定会记下这一次婚史的,在法律上,你会成为一个曾经离异的人,而且,你还会有一个名义上的孩子,他(她)会随你的姓,当然,我绝对不会要求你负担作为一个父亲的任何义务与责任,你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父亲,仅此而已。我知道这依然对你不公平,你会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所以,我不qiáng迫你,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绝不会怨恨你,我们照样可以做朋友,只是,我腹中的孩子,会在10天以后,死在医院里。”
我说不出话,我看着这个女人,佩服她的勇气和智慧,只是,我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决定也做不出。但是她最后的一句话,让我心里震动了一下:“huáng韵,我真不知道怎样来回答你。”
“1月31日,政府机关放完了chūn节的长假,开始重新上班,在这一天的上午10点,我会在区婚姻登记处的门口等着你。你如果同意的话,请带好你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准时到达,与我会合。如果我等到中午12点还看不到你的话,我会去已经联系好了的医院,做人工流产。”
“你真厉害。”
“你还有10天的时间考虑。这一切由你自己来决定,别告诉其他人。”她站了起来,靠近了我,离我非常近,近得能感受到她的气息chuī到我的脸上。我却像个懦夫似的发着抖,不敢直接面对她bī人的目光。
“对不起,打搅你了,chūn节快乐。”她要走了。
“chūn节快乐。”我好不容易才从嘴巴里挤出四个字。
我把她送到门口,她轻轻地推了我一把,轻柔地说:“别送了,今晚睡个好觉。还有,不要再上网了,尤其是‘古墓幽魂’。为了腹中的孩子,我也不会再靠近电脑了。”
“再见。”
她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记住,1月31日上午10点,区婚姻登记处门口,我等你。”
天色又昏暗了,她渐渐地消失在了huáng昏的斜阳里。
我发了好一会儿的愣。
第七章huáng韵之死
除夕之夜
我暂时回到了父母身边。
全家人终于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年夜饭,包括叶萧。原先说好了在饭店里吃,但妈妈说我很久没在家里吃过一顿好饭了,所以还是留在家里。国家分配给父母的房子很宽畅,十几号人围在一起也不觉得挤。妈妈不断地给我夹菜,她深知我从小养成的口味,全是最合我口味的菜,但我却没有食yù。我向来是滴酒不沾的,却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独自浅酌。
妈妈很快察觉到了我的不同,故意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可我依旧毫无感觉,让别人觉得无趣至极。我有些麻木地一口把杯里的红酒全都喝了下去,也许是因为对酒jīng过敏,没过一会儿胃里就开始难受,我极不礼貌地一句话不说就离了席,走到过去自己的小间里,关上门,也不开灯,在黑暗中放起了我过去常听的CD。是恰克和飞鸟的,音乐在我的耳边飞起,飞鸟温柔的语调包围着我,我闭着眼睛,心里却全是huáng韵的那些话。
过了片刻,我觉得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我听出来了,是叶萧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你又去过‘古墓幽魂’了?对不起,大年夜我不该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叶萧压低了声音说。
我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他接着问。
我依旧不回答。
“是为了某个女孩吧?”
我点了点头。
他突然吐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又是为了女人。”
“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同病相怜?”我终于开口了。
“不去提它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也不愿再提起我过去的事了。你呢?”他有些无奈。
“我正在面临选择。”
“做决定了吗?”
“我不知道。”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一切都会过去的。”然后又走了出去。
房间里又剩下了我一个人,ASKA还在唱着。在这些旋律中,我第一次感到我是那么自私,我只想到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我所做的思考,所做的选择,说白了不过是利益的抉择。我居然胡思乱想到会不会有可能与huáng韵办理结婚手续以后不再离婚,从假结婚变成真结婚,真正拥有她,但一有这个念头,又会想起陆白,想起他从huáng浦江里捞上来的惨不忍睹的尸体。我又想到在办理离婚手续以后,自己会变成一个离异过的男子,将来还会不会有人肯嫁给我呢?即便再怎么掩盖、再怎么解释恐怕都无济于事的,也许这就是我的后半生。
突然,我又想起了ROSE。
怎么会想起她?我的脑子全都乱了。
ASKA继续唱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0点终于到了,我们告别了龙年,迎来了蛇年。
爸爸开始放鞭pào了,连同窗外千家万户的鞭pào,新年的祝福从烟火中爆发了出来,所有的人都祈求赶走厄运,迎来幸福。
我打开窗户,迎面chuī来烟火味浓烈的寒冷的空气,在这空气中,我听见有一个沉闷的女声从深处传来——她在地宫里。
大年初一
与往常不同,我醒得特别早,悄悄地从妈妈的抽屉里取出了我家的户口本,然后留下了一张字条,无声无息地走出门去。
一月三十一日
9点50分30秒,我看了看表。
现在我在区婚姻登记处门口,怀里揣着身份证和户口本。也许还需要某些东西或证明,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了,我做出了选择。
今天是第一个工作日,门口的人不多,都有些疲惫,或许是还未从节日的长假中调整回来。我静静地站着,冬日的阳光刺入我的瞳孔,我忽然轻松了许多。
10点钟到了,我索xing看起表来,表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着,均匀、流畅,就像一个古老的刻漏的滴水。
渐渐地,我的视线凝固在了秒针上,一圈又一圈,宛如永无止境的轮回。11点钟了。huáng韵还没有来。
她怎么了?也许她改变主意了?也许她临时有什么急事?我继续等待。
日头已高高挂起,我把目光从手表上挪开,仰头看着太阳,冬天的太阳不太刺眼,照在脸上暖暖的。
12点了。
“如果我等到中午12点还看不到你的话,我会去已经联系好了的医院,做人工流产。”我的脑子里闪出了huáng韵的这句话。但现在是我见不到她。我忽然又仿佛看到了她在医院里做人流的样子,现在大概都是吃药的吧,我想象不下去了。
我必须要找到她,
因为没有huáng韵的电话号码或地址,我想到了莫医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莫医生的诊所打了一个电话,尽管我极不qíng愿。
电话那头响起了ROSE悦耳动听的声音:“喂,这里是莫医生心理诊所,您是哪位?”
“是ROSE?新年好。”
“新年好。是你吗?”她立刻就听出了我的声音。
“是的,你好,莫医生在吗?”
“在,我帮你转过去。”
电话那头变成了莫医生那令人讨厌的男声:“喂。”
“莫医生吗?是我。”
“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请问你知不知道huáng韵的电话号码。”
“你现在要给她打电话?”
“是的。”
“有什么事?”
“对不起,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要为huáng韵保密。
“你现在给她打电话已经晚了,你可以直接去她家里。”紧接着,他把huáng韵家里的地址告诉给了我。
“谢谢。”
“快去吧,再见。”他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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