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迷宫梦》的名字,始终都在学术界流传着,但是谁都无缘一睹其庐山真面目。现在能肯定的是,余问天在辞官回乡十三年之后,被一名云南的仇家刺杀身亡。在余问天最后的十三年里,他在老宅后面造了一个神秘花园,布局就像迷宫一样,没人能自己走进去。余问天就在花园中心的书斋内,整天与世隔绝,潜心写他的小说。”
我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竟和《小径分岔的花园》一模一样!”
也许老马并没有看过博尔赫斯的小说,他继续说下去:“只有少数余问天的挚jiāo密友,被带到书斋里看过这本书。有人认为《迷宫梦》乃是‘天书’,亦是‘旷世奇葩’,可以‘通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jīng华’,总之要胜过《红楼梦》千百倍。也有人说这是本‘妖书’,将会诱惑人心坠入地狱,更有人称‘此书一出,国之将亡不久矣!’”
“也许这句评价没有错,在余问天死后二十多年,清朝就宣告灭亡了。”
“是啊,其实在余问天死后不久,就再没有《迷宫梦》的消息了。”
孙子楚不能让老马这样喋喋不休下去了,他做了总结xing的发言:“好了,谢谢你告诉了我们这么多,这些话你也全都告诉弗格森教授了吗?”
“没错啊。但是这位英国老头还意犹未尽,他似乎对《迷宫梦》极其感兴趣,希望我提供更多的线索,我只能推荐他去余家老宅看看了。”
“余家老宅?还在吗?”
“当然还在啊,去年我还去实地考察过,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就在苏州西山。”
“苏州西山?”
我知道那是太湖中的一个小岛,全称西dòng庭山,因为距离上海很近,所以去过很多次了。
“对,我还把那个地址抄给了弗格森教授,让他自己去考察一下。”
这时我拍了拍孙子楚的肩膀:“对不起,明天能不能再借用你半天?”
“不会吧,难道你要——”
“没错,明早9点在我家楼下集合,我们一起去苏州西山,探访余家老宅!”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31日上午10点45分
伦敦的上午。
chūn雨从黑暗的海底浮起,睁开双眼,天花板像书页般覆盖了视线。后脑勺还有些疼,耳边是淅沥的雨声,还有时明时暗的手电筒光圈,不停地在脑袋里闪烁。
但肺叶里呼吸到的空气,却分明告诉她——自己还活着。
眼睛睁得更大了,chūn雨记得这个房间,旋转门饭店319房,她正躺在自己客房的chuáng上。窗帘没有放下,昨晚的雨早就停了,天光直she在脸上,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多么单纯而美好。
还记得子夜时发生的一切,她走进了旋转门饭店后面,神秘的小径分岔的花园。在那里她拾起来一个骷髅头——这个可怜的家伙,也许是当年在花园里迷路的人吧。同时,她还看到了许多早已死去的人,想到这里便又毛骨悚然起来。难道天底下的幽灵,无论古今中外,都聚集在这个迷宫里了吗?
最后,她还看到了高玄。
接下来黑暗便笼罩了她,一切的知觉都失去了,她只记得自己倒在了地上,死神似乎已贴上了她的嘴唇……
但她还活着。
女人的生命力才是最顽qiáng的。
chūn雨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上午11点钟了。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自己是如何回到这个房间里的?没有理由啊,为什么醒来时会躺在这张chuáng上?
难道只是一个噩梦吗?
然而,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果然有一道细细的伤口,这是被树枝划破的痕迹。从chuáng上爬起来,发现自己的膝盖和脚腕处,都有些淤青块和擦伤,现在还感到隐隐作痛。chuáng下放着她的运动鞋,在鞋底粘满了湿润的泥土,那是花园里才会有的。
所有这一起都证明了,她确实去过小径分岔的花园,至少手臂上的血痕不会说谎。
那么她是怎么回到房间里来的呢?
这时,她才发现身上穿着件宽大的睡袍,但她并没有这样一件衣服。她记得昨晚出去的时候,穿了件黑色的外套。早已在雨里淋得湿透了,是谁帮她换下来的呢?想到这里她捂了捂心口,天哪!有人在她没有知觉时,帮她把衣服都换好了,那个人大概看到她的身体了,或者对她做了些什么?
不,那个人一定是高玄!
chūn雨的心头忽然一阵狂喜:“也许他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我,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而躲在暗处不愿出来。但是,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来救我的!”
究竟是高玄的真人还是幽灵,这个对她来说已不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就在她身边。
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绿荫,后面就是小径分岔的花园,布满了无数岔路口的迷宫,还有她深爱的人。chūn雨打开笔记本连上网线,给远在上海的本人发了封邮件。她把这两天来经历的一切,包括昨天在档案馆发现的余准的自述,还有凌晨时在迷宫里的奇遇,全都原原本本写在邮件里了。她希望能得到我的帮助,觉得已离那个秘密不远了。
发完邮件,她打开客房里的衣橱,才发现昨晚的黑色外套,还有其他一些被淋湿了的衣服,都被整整齐齐地挂在里面。
走近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依然cháo湿蓬松,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污泥。昨晚的经历让她憔悴不堪,这样的容颜还能让高玄爱她吗?
不,他才不会在乎这些呢。但chūn雨自己在乎,莲蓬头里迅速放出了热水,她脱去睡袍站到水流底下,就像古希腊瀑布底下的浴女。昨晚留在她身体上的雨水,以及所有脏东西都被冲刷掉了,皮肤又恢复了温暖红润,她依然是那个迷人的chūn雨。
换身gān净的碎花布衣服,头发重新挽在脑后,她袅袅下楼去餐厅了。
正好是午餐的时间,几十个老头静静地坐着用餐没人注意到chūn雨的到来,她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低着头吃起了午餐。
快要吃完的时候,忽然发现餐桌对面坐了一个人,她看到了那两撇盖博式的小胡子。
旋转门饭店的老板,艾伯特家族的第32代继承人——乔治?艾伯特,他那双灰色的大眼睛眯了起来,嘴角微微抿起,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表qíng,好像要把chūn雨的衣服看透了似的。
她终于忍不住了:“对不起,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受伤了?”
艾伯特扬了扬下巴,目光对准chūn雨的手臂,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的伤痕,那是昨晚在迷宫花园里被树枝划破的。
她赶紧把手捂了起来,低头道:“今天早上在房间里不小心弄伤的。”
“可我怎么感觉像是被花园里的树枝划的啊。”
“啊,这个——”
chūn雨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她不敢看着艾伯特的眼睛说话,早就露出了破绽来。
艾伯特把笑容收敛起来,靠近她轻声地说:“你是不是去了后面的花园?”
“我,我……”
“你不仅去了后面的花园,还擅自闯进了那扇中国式的月亮门,跑到了小径分岔的花园里,是不是?”
她注意到艾伯特用了“Thegardenofforkingpaths”这样的短语,直译成中文就是“小径分岔的花园”,与博尔赫斯的小说名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她qíng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没错,你确实进入迷宫了!”艾伯特依然压低着声音,不让其他老人们听到他们的对话,“不过你真的非常幸运,能够活着跑出来,上帝真的很眷顾你啊!”
不知哪来的勇气,chūn雨也挺直了身子,顶着他的眼睛问:“艾伯特先生,请你告诉我——迷宫里面藏着什么?”
艾伯特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脸色立时变得难看了:“无可奉告!”
“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他起来高声说:“Ms.Springrain,我警告你不要再去后面的花园,那里对外人来说极度危险!如果你下次再擅自闯入的话,就不会有今天这样好的运气了,你永远都不会走出来的。”
艾伯特说完就离开了这里,后背微微有些颤抖,不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挺拔了。
过不了几天,就是他四十五岁的生日了。
这时chūn雨想起了吉斯夫人,还有那个三百多年来的魔咒。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31日下午1点55分
蓝色的POLO又开始“甩尾”了,龙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全然不顾被他超过车辆的鸣笛咒骂。
现在他要赶去旋转门饭店,像要立刻见到chūn雨,至于原因只有一个——他想她。
是的,就这么简单的原因,一切借口都是多余的。昨晚龙舟送她到饭店,只在她的房间里待了不到半分钟,就被chūn雨请出了门外。当他看到319房门重重关上时,心里涌起深深的失落感,举起手刚要敲门却落不下去,僵硬了许久还是摇摇头,离开了深夜的旋转门。
当龙舟在夜雨下回到车里,无奈地转动钥匙踏下油门时,心却已跌入了冰窟。多么奇怪,他和她仅仅是萍水相逢,从5月27日到现在不过三四天,只因为他的教授猝死在她的身边,便把他们的命运连在了一起。
他承认她确实迷人,在英国几乎找不到这样的女子,但只有这些还不足以打动他。真正让人难以抗拒的,是她眼睛里的忧郁和坚qiáng,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会合在同一个人身上。她悲伤时就像受伤的小鸟,而龙舟就会把自己想象成仁慈的猎人,不但没有伤害她还要保护她安慰她,让她脱离种种危险,回到温暖的世界来。而当她决定做某件事时,眼神里的勇敢与坚qiáng,足以让任何男人相形见绌。在英国德三年,龙舟苦行僧似的生活着,詹姆士大学女生很少可,中国女生的数量为零。英国本地女孩就免谈了——中国女孩在国外向来很吃香,而她们的男同胞就非常寂寞了。在刻板沉默的弗格森教授身边,一天都说不到十句话。为摆脱生活的孤独,也为避免成为教授那样的人,龙舟看了所有周星驰的电影,坚持每天和自己说话。如果碰到国内来的留学生,他就故意油嘴滑舌,显示自己的玩世不恭。虽然拿到了全额奖学金,不用辛辛苦苦在外打工,但还是打了份开车送快递的活,在伦敦的街头横冲直撞。在快递司机的帮助下,他学会了超车和“甩尾”的技术,现在他只要握上方向盘,就会有飚车的y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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