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_蔡骏【完结】(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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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以置信,看来悲伤确实能使人变老。”

  “好了,现在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走进迷宫的吗?”

  chūn雨又紧张了起来,她转过身去回答:“我已经说过了,是我自己走进去的。”

  “你真的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吗?告诉你,那天晚上你昏倒在迷宫里,是我把你救回去的。”

  “是你?”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盖博”式的男人,“不,这不可能。”

  “那天半夜里算你命大,正好倒在正确道路上,被我路过时碰到了。如果你倒在旁边分岔的小径里,那肯定会死在里面,几年之后变成了一堆枯骨,就像你看到的那些骷髅头。”

  居然会是他?还以为是隐藏在黑暗里的高玄救了她。chūn雨不停地摇着头,仔细回想着当晚,不是走错路了吗?怎么会回到正确道路上来呢?也许迷路后转圈子又转回去了吧。

  她又想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发现身上的湿衣服都已被换过了,如果是艾伯特救了她的话,那么——“那晚你把我送回了房间?”

  “是的,我把你背出了迷宫,一直把你送回到你的房间里。”

  “等一等!当时我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是谁帮我换了睡衣。”

  她希望听到的答案是吉斯夫人。

  然而,艾伯特的回答却是:“我。”

  chūn雨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愤怒。居然是艾伯特帮她换的衣服,那么她的身体也一定被他看过了?她感到一阵深深的耻rǔ感,就好像自己正光着身子,站在这个男人面前似的。

  她狠狠的打了他一个耳光。

  艾伯特并无任何准备,完全被她打懵了,脸上出现了五道明显的印子。

  但chūn雨似乎还没完,又举起手准备打第二下。艾伯特不能再等着挨巴掌了,他立刻抓住了chūn雨的手腕。她拼命地挣扎,又举起了另一只手,于是两个人就撕打在了一起。到底是艾伯特力气大,他很快就制服了chūn雨,将她紧紧地抱住。

  这是他们都不动了,chūn雨大口地喘着气,能感到艾伯特的胡碴儿,在轻轻地刺着她地头颈。

  突然,艾伯特放开了她。

  chūn雨没有继续反抗,而是靠着墙边一声不吭。艾伯特地表qíng则有些尴尬,把头转向了窗外。

  房间里沉默了一分钟,气氛令人窒息。

  她不知道刚才什么感觉,当“盖博”的胡子刺激到她时,力气竟然一下子消失了。

  终于,还是她先说话:“那个诅咒,是真的吗?”

  “哪个诅咒?”

  艾伯特淡淡地反问,语气变得异常消沉。

  “是吉斯夫人告诉我的,艾伯特家族的诅咒。”

  “真的。”

  chūn雨的心忽然一沉:“你要过四十五岁生日了?”

  “就是后天。”他仰起头笑了起来,他笑了足足有半分多种,最后却又带了一些哭腔,“你是不是在想——我也许或不过后天了?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只是传说而已。”

  他冷笑了一声:“哼,但愿只是传说吧。我父亲是四十五岁生日那天早上,突发心脏病去世的。我的祖父是皇家陆军中校,参加了二战诺曼底登陆,他刚刚踏上法国海岸,就被德国的机枪打穿了脑袋,时年四十一岁。我的曾祖父是位汉学家,曾经在中国住过很长时间,四十四岁那年在小径分岔的花园里,被一个中国人开枪打死了。”

  “啊,StephenAlbert!”

  chūn雨念出了博尔赫斯笔下,《小径分岔的花园》中汉学家斯蒂芬·艾伯特的名字。

  但艾伯特就非常惊讶了:“你怎么会知道我曾祖发的名字?也是吉斯夫人告诉你的吗?”

  她本来不知该如何回答的,但听到后半句问题,便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窗口的光影打在艾伯特的脸上,似乎是一半亮一半暗,他淡淡地说:“其实,本来就没有多杀可怕的。唯一遗憾的是,有些重要的愿望还没有完成。不过,艾伯特家的诅咒不会再继续下去了,因为我没有留下儿女,所以我可能是旋转门的最后一位艾伯特了。”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6月2日下午3点10分

  终于,云层的fèng隙间露出了一丝阳光,照she在波涛汹涌的灰色大海上,一艘悬挂着星条旗和巴拿马国旗的巨轮,正载着四万五千个集装箱,驶向北海的泰晤士河口。

  在船头站立着一个年轻的中国人,穿着身水手的衣服,焦急地眺望着前方的航道标志。

  他就是龙舟。

  是的,他还活着。

  此时此刻,脑中不断回放昨天的场景——他和chūn雨从弗格森教授的葬礼出来,看到了旋转门饭店的老板艾伯特,然后他开车载着chūn雨追赶艾伯特。直到海边的一处乱石堆,眼前出了两条岔路,chūn雨走左边,他走了右边。龙舟走的路陡峭危险,小道尽头竟然是一处悬崖绝壁。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刚刚拿起手机,就感到背后被人推了一把——随即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翻下了万丈悬崖。在身体悬在空中的一刹那,龙舟的脑子变空白了,眼前只有飞速爬升的岩壁,还有猛烈呼啸的风声,以及越来越震耳yù聋的海làng声。他四肢徒劳地在空中舞动着,想要看清悬崖上的那个人是谁,视线却在天旋地转,让他似乎在半空中吐了出来。

  最后,只感到海水扑到身上,便一头栽到了冰凉的大海里。这里布满了尖锐的暗礁,经常有人在这里摔死,但幸好龙舟命大,掉进了一处深水洼子里。在距海底半米的地方停住了。龙舟是个水xing极佳的人,小时候每年夏天都是在游泳池里度过的,一入水便彻底清醒了过来,他马上改变身体方向,脚尖轻轻一点海底礁石,迅速浮出了水面。

  虽然死里逃生,但海làng实在太大,稍有不慎就会被打到礁石或岩壁上,结果非死即伤。龙舟只能拼命向外游去,离悬崖和礁石越远越好。尽管海làng汹涌骇人,心里充满了恐惧,但他还是游出了很远,渐渐远离了海岸。

  当他想要再折返回陆地是,忽然遇到了一股qiáng劲的海流,在每年的这个季节,都会有海流穿过英吉利海峡。海流就像海中的江河,单凭他个人的力量很难抗拒,便只能“随波逐流”了,这样反而可以节省很多体力。

  龙舟随海流漂了许久,再也看不到英格兰的海岸线了。海面上布满了yīn云,举目四望全是茫茫的波涛,海天之间偶尔有海鸟掠过。还好英吉利海峡不是鲨鱼经常出没的海域,否则他一定会胆战心惊。天色已近huáng昏,手脚再也划不动水了,只能利用海流漂浮。一旦入夜海水温度就会更低,被船只发现的可能xing也几乎为零了,死亡很快就会将他吞噬。

  绝望的龙舟终于流下了眼泪,首先他诅咒将他推下悬崖的混蛋,诅咒那家伙永生永世淹死在水里;其次他自己的爸爸妈妈,后悔当初不该不听父母的话,一个人跑到英国来读书;最后他想到了chūn雨,不知她是否也遇到了危险?这个美丽的女孩究竟怎么看他的?

  正当他几乎要放弃希望时,希望却自动撞上门来。一艘八万吨级的集装箱货轮驶过英吉利海峡,有个船员正好望到海中有个黑点,他拿来望远镜一看居然是个大活人。于是,船长下令放出救生艇,就这样龙舟得救了。

  被救上货轮的龙舟早已浑身虚脱,船员们给他实施了各种急救措施,擦gān净身体后换上件水手服,便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当龙舟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货轮刚在法国的敦克尔刻停泊了一下,正开往不远的伦敦。这是艘巴拿马籍的美国货轮“鲁滨逊”号,船员来自世界各地,他们对龙舟都很好,到中午龙舟的身体已经恢复差不多了。

  此刻,货轮已进入泰晤士河口的航道,因为满载吨位过大,吃水深度使它不能再往内河驶入,集装箱码头便在这个位置。

  龙舟谢过船长与全体船员后,告别了“鲁滨逊”号。但他被港口警方拦了下来,差点被误以为偷渡客。他只能给詹姆士大学打电话,学校派人带证明来码头,总算将他接了回去。

  几经折腾后,晚上8点多钟,龙舟才回到学校宿舍,整个人的样子与昨天已完全不同了。

  刚在chuáng上躺下不到十分钟,他立刻跳了起来,虽然手机已经掉了,但脑子里仍记得chūn雨的号码。他打了chūn雨手机,但被告知“你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chūn雨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越想越着急,索xing拨通查号台,问到了旋转门饭店的电话。他直接给旋转门饭店打了电话,但这破饭店的电话不能转到房间,只能由前台来转接。接电话的是个男人,他把电话转到chūn雨的319房间,随后告诉龙舟无人接听。

  龙舟当即就着急了:“那么chūn雨今天在不在饭店里呢?”

  “她当然在饭店里,今天中午我还看到她了呢。”

  这句回答总算让他放心一些了,至少她平安回到了旋转门饭店。现在他的POLO车还在萨塞克斯郡的海边,旋转门又在伦敦的另一头,今晚肯定是见不到她了。

  忽然,龙舟觉得房间里有些不对,但也说不清楚缘由,因为本来就乱得一塌糊涂。

  他看到房门边有个信封,估计是白天塞进来的。信封拆开才发现,竟是弗格森教授的尸检报告。

  这是伦敦最权威的法医实验室作的报告,三天前就已经发出了,所以昨天教授才能被安葬。根据这份报告,教授并非死于心脏疾病,真正的死因是脑血管破裂。

  报告内容更令人震惊——原来教授脑子里长了一个很大的恶xing肿瘤,迅速扩展压迫着大脑血管。根据法医分析,在飞机降落时,弗格森教授的鼓膜和颅腔,都受到了较大程度的压力,这对正常人来说并不要紧,但对弗格森教授来说却是极其致命的,压力导致大脑血管突然破裂,当场死亡。

  没想到教授是因为脑瘤而死的,可为什么没告诉过龙舟呢?这才想起最近半年内,教授经常去医院看病,但不透露具体qíng况,让人以为只是一般疾病。

  是啊,弗格森教授早就知道自己得了绝症,或许这也是他去中国的原因之一吧。通常在生命即将终结之前,人总想完成自己得心愿,那么去中国找那个什么清朝人,大概也似教授的一个心愿吧。而同样的道理也可以解释,chūn雨在飞机上教授的种种古怪举动,那就是脑瘤所折磨的痛苦吧。

  想到教授在ròu体和jīng神上忍受的煎熬,龙舟心里也越来越难过了。忽然,他想到了教授的笔记本电脑,他记得是放在电脑台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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