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跌跌撞撞冲到控制台前,和吉斯夫人扭打在了一起,虽然已胸口中弹身负重伤,但还是将虚弱的老妇人打晕了过去。
他痛苦地捂着胸口,鲜血依然汩汩地流出来,对chūn雨苦笑道:“很抱歉,我这辈子第一次打女人,而且还是个老太太。”
chūn雨扑到他身边:“你没事吧?”
“也许是杰克手下留qíng,我猜子弹正在我的心脏旁边。”
他刚从重伤昏迷中醒了过来,也想到了唯一的挽回办法——动力系统,于是用最后一丝力气走到这里,输入密码打开了铁栏杆。
龙舟看着控制台前那些复杂的按扭,慌乱地问:“到底怎么做才能切断电源?”
艾伯特咳嗽几下,嘴里吐出血丝:“同时按下红色与绿色的按钮!”
龙舟立刻同时按下红色与绿色按钮。
“对撞机启动以后,动力系统是无法切断的。”这句话又让龙舟跌入了深渊,但艾伯特紧接着说,“但如果改变对撞机的运行方向,地狱天堂旋转门就不会打开了,而整个系统都会自动毁灭!”
“会爆炸吗?”
“是的,你们快点走!没时间了。”
说完艾伯特倒在了控制台下,chūn雨扶着他的头说:“那你怎么办?我们不能把你扔下。”
“反正我已是等死的人了,而你们年轻,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然后他又看着龙舟说,“对不起,是我让杰克将你推下悬崖的,你不用原谅我,我会在地狱里受到惩罚的。”
龙舟不知该说什么好,但看看时间便拉起了chūn雨:“快走!”
艾伯特闭上眼睛对自己说:“明天就是我的四十五岁生日——看来我们家族的诅咒是真的,我是最后一个艾伯特了,这个三百年的诅咒也将到此为止。”
剩余时间:1分25秒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龙舟拉着chūn雨跑出了动力控制室,巨大的隧道内传来阵阵yīn风,本来绿色的灯光全都变成了血红色。
他们跳过杰克的尸体,向进来的方向狂奔而去。两个人都恨不得再多生出四条腿来,似乎秒表就挂在他们的背后,秒针的每一格走动。都催促他们快点跑出去。
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跑步。
时间和死神就在后面追赶。
数百米的路不到一分钟就跑完了。chūn雨来到电梯口,将闷头往前跑的龙舟拉了回来。她按下隧道壁上的按扭,隐蔽的电梯门立即打开,他们像兔子般冲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闭后迅速上升,chūn雨紧紧抓着龙舟的手,两个人看着彼此的眼睛,心底默数着时间:10,9,8……
7,6,5,4,3,2,1……
就在趋向绝望的时刻,电梯门忽然打开了。他们飞速地冲了出去,撞进旋转门饭店二楼的房间——0秒Boom!
时间到就在龙舟和chūn雨冲出壁橱的瞬间,后面的电梯发出剧烈的震动,一阵沉闷的爆炸声从地下传来,仿佛来自地狱的哀号。
接着电梯被震得掉了下去,整个壁橱也被震碎了,碎片在房间里四散飞溅。他们都扑倒在地板上,只感到窗外亮起了一道qiáng光,把这凌晨的黑暗照得如同白昼。随即一股猛烈的震动波,如同海啸般撞击到饭店后面,把所有的玻璃窗都震碎了。许多玻璃碴飞溅到龙舟身上,而他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chūn雨。
此刻,在数十米深的地下,大型qiáng子对撞机已自我毁灭,火焰吞噬了地下隧道的一切。小径分岔的花园燃起了熊熊大火,迷宫中心古老的旋转门,也已被炸飞上了天。方圆几公里之内,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颤抖,宛如一场小型的地震。
这是艾伯特家族最后的乐章。
历时三十年的‘A计划’就此终结,AvicinarAka——地狱天堂旋转门永远都不会再启动了,方舟又一次载着人类度过劫波。
再见了,世界末日!
几分钟后,爆炸和冲击波终于停止了,古老的旋转门饭店依然屹立,只是所有的玻璃窗都被震碎了。
在外面冲天的火光下,龙舟和chūn雨缓缓抬起头,还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是的,他们还活着。
又趴在地上喘了好一会,龙舟始终紧紧地护着她。幸好他穿了件厚实的牛仔服,那些玻璃碴并没有划伤他。
龙舟先爬起来,然后将chūn雨也拉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房间里,原本华丽的装饰已被震的面目前非,许多珍贵的古董摔在地上。壁橱炸开一个大dòng,里面露出了深深的电梯井。
她靠在龙舟身上来到窗口,地上全是震碎的玻璃,敞开的窗户chuī来一阵阵热风,那是小径分岔的花园里,燃烧的大火带来的。
“这是旋转门的末日!”
龙舟像完成任务的特种兵紧握拳头,他忘qíng地搂着chūn雨的肩膀,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当他们的泪水从眼眶滑落时,上帝似乎也被感动了,原先的细雨突然变成瓢泼大雨,几分钟内大火就熄灭了,巨大的迷宫又沉入了黑夜,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着烟雾味。
现在是凌晨2点,大雨笼罩着整个伦敦,这对年轻的中国男女,终于拥在一起喜极而泣。
请允许我关上最后一扇旋转门。
旋转门后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论语》北京时间2005年6月6日下午2点30上海,我的家里。
电脑里是一封电子邮件,chūn雨将前几天在伦敦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写在了邮件里。看完后我已目瞪口呆,这究竟是小说还是事实?
人类居然在地狱门口转了一圈,又被两个年轻的中国人救了回来。而这些都发生在伦敦的睡梦中,没有人可以证明她的经历,所有的证据都在大火中毁灭了。弗格森教授、艾伯特先生、吉斯夫人,还有服务生杰克,都已成为了地下的尘埃。
chūn雨还在邮件里说,那晚所有的科学家都平安无事,老人们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只有少数人被玻璃碴擦伤但无大碍。现在老人们都已清醒了过来,并离开了旋转门饭店。最后,chūn雨说她已经订好了回国的机票,伦敦时间今天下午飞机就会起飞。
明天上午chūn雨就会回到上海了,但愿她的生活从此平安无事。
不过还有个疑问,为何艾伯特家的小径分岔的花园,会与苏州西山余问天的迷宫一样呢?我只能如下猜测:各方面资料显示,乔治?艾伯特的曾祖父——斯蒂芬?艾伯特曾在中国居住过多年。光绪末年,斯蒂芬?艾伯特听说了天下奇书《迷宫梦》,便去苏州西山探访。当时余问天早已过世,余家也已败落,艾伯特以重金购买了迷宫花园的路线图,以及《迷宫梦》的部分抄本——原本已被埋进了余问天的坟墓。斯蒂芬?艾伯特回到英国,按照迷宫路线图,以旋转门为中心,建造了一个完全相同的迷宫,取名“小径分岔的花园”。所以,1916年当余问天的曾孙余淮前来造访时,艾伯特非常高兴地与他谈论《迷宫梦》,还有小径分岔的花园等若gān哲学问题。
至于弗格森教授为何把《博尔赫斯小说集》送给chūn雨。或许还是因为四年前的高玄——2001年高玄从旋转门里出来,便告诉教授和艾伯特:2005年会有一个中国女孩来到旋转门,她的名字叫chūn雨,要保留319房间给她住,而且不能伤害她。高玄还在森林的白色别墅里,画下了chūn雨的画像。不久他离开了旋转门,来到维多利亚jīng神病院,画了那幅关于大本钟的壁画,也写下了那段神秘预言。
弗格森教授一定看过高玄给chūn雨画的像——画像下面写着Springrain.当教授在四年后真的遇到chūn雨,就坐在同一架飞机他的身边时,一定感到命运太神奇了吧!于是,他把那本《博尔赫斯小说集》送给了她。
还有我手头那本《迷宫梦》的原稿,我认为它是珍贵的文物,打算捐献给国家图书馆。
对了,本书开头最大的悬念——大本钟停摆的原因还是个谜呢!
根据chūn雨发来的邮件,我已经知道停摆的秘密了:chūn雨说她第三次进入旋转门,最后与高玄依依惜别时,他将一枚刻有维多利亚女王头像的硬币,塞到了chūn雨手中。他说硬币来自大本钟。
告诉你们大本钟的内部结构,它是由一堆硬币实现机械平衡的,哪怕少掉一枚硬币,大本钟的摆动就会受到影响,甚至造成停摆的结果。
高玄从旋转门穿越时空,来到2005年5月27日晚10点的大本钟里,这次穿越可说是中正靶心,落到了古老的钟楼内。他看到一堆百余年前的硬币,便随意拿走了一枚,以留作这次穿越时空的纪念。但高玄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行为破坏了钟摆的平衡,从而造成了大本钟停摆。
事也可以从侧面证明,虽然只是枚小小的硬币,但只要你对过去或未来,进行任何微小的gān预,都会引起非常大的结果。
那么chūn雨的命运还会有什么变化吗?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6月6日下午2点50分伦敦。
chūn雨又一次来到大本钟下,时针正准确地指向2点50分的位置。古老的大钟仍然庄严肃穆,俯瞰着缓缓流淌的泰晤士河,许多游人正举着照相机留影。
“这是你第五次来到这座钟下吧。”
龙舟在chūn雨身边怅然叹息道。
“其中有三次是在旋转门的时空旅行中。”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刻着维多利亚女王的头像——这是高玄在伦敦地铁上送给她的。
chūn雨将这枚来自大本钟的硬币举起,对准了古老的钟楼。
是的,她还记得半年多前,第一次见到高玄时的样子。在S大的昏暗的图书馆里,他以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很久以前就已熟识,于是他们一见钟qíng。没错,高玄确实早就认识了她,2001年他从旋转门穿越时空的刹那,就在大本钟下见到了chūn雨。然后,他等待了整整三年的光yīn,终于在2004年深秋的上海,与他的chūn雨重逢了,但很快就永远地分别。
然而,她并没有流泪,而是微微笑了一下。
生活就是如此,命运让人们相爱,又让人们分离,但命运还会让人们相爱的。
这时龙舟在她耳边提醒道:“该去机场了吧。”
她点点头收起硬币,跟着龙舟上了他的蓝色POLO.昨天龙舟专程去了趟英吉利海峡边,将这辆多灾多难的车开了回来。
一路上龙舟没有再说话,默默注视着挡风玻璃外的世界,赶往伦敦希思罗国际机场。
chūn雨还没有办理退学手续,就直接买好了回国的机票。她觉得留在这里已没意义,来到英国就是为了寻找他,既然他已永远留在了地狱,那就该对自己好一点,平平安安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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