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谁是我1+复活夜2+拯救者3_蔡骏【三部曲完结】(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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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彻底绝望并放弃她的一切,就像放弃她曾带给我的希望,放弃在狱中渴望自由的意志,放弃获得未来身体与jīng神幸福的权利——我也就彻底放弃了她带给我的痛苦与抑郁。

  原本压得几乎窒息的我,失去她后却重获大口呼吸的权利——另一种复活。

  想起她毅然离别时我的不舍与痛苦,想起她选择慕容时我的惊讶与羞耻,忍不住对自己大笑几声。当时我的愤怒与失望,与其说是对秋波qiáng烈的爱,不如说是对慕容云qiáng烈的嫉妒!作为一个男人我彻底败给了他,眼睁睁看着他抢走我要的女子,这才是真正痛苦之处吧?我对秋波一相qíng愿的感qíng,从来没有qiáng烈到对莫妮卡的那种程度。我需要的不是一个等待我进攻的周芷若,而是一个愿意热qíng地给予我的赵敏。

  我与慕容云争夺秋波的战争,是为最后的荣誉,为男人的自尊,为一种原始的征服yù,而不是为自己的爱qíng。从这个角度而言,或许我根本没有爱过她。

  这不是失败后的自我安慰,更不是无能懦弱的阿Qjīng神,而是放手以后的醒悟——放开紧握的双手,意味着可以掌握整个天空。

  为何我的读心术能看到她心里说:“高能,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你。”

  因为,当她双目失明之时,还看不到我长什么样,她喜欢的是黑暗中的高能,却不是阳光下面目平凡的高能。

  我不会再怨恨秋波,她的选择让我明白,自她复明以后第一眼见到慕容云——我九再也不可能拥有任何机会了。即便她被慕容云送回我身边,依然无法改变第一感觉。美少年早已牢牢占据她的芳心,不会再容纳第二个人,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可笑的无用功。

  相比于耳聪目明可以去世界任何角落的秋波,我反倒更怀念2008年爱拥挤的上海地铁偶遇的盲姑娘——她才是我心底真正的秋波,双目失明楚楚可怜,却坚qiáng勇敢智慧温柔,这样的秋波已一去不复返,就像我永久丢失了的记忆,就像我不能重温的青chūn小鸟。

  好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开始读懂纳兰了。

  秋波,祝福你!

  至于,我原本差点要献给她的“惊喜”,如今也成为了我的累赘。

  端木良没起到哥哥的任何作用,那晚来不及说出这个消息——即便说出来又有何用?秋波心中只剩下慕容云,我的“惊喜礼物”不过是道小点心,及不上美少年这顿大餐。

  但我不能放弃端木良,听之任之让他成为一个威胁——他掌握我真实身份的秘密,是我在天空集团最致命的威胁。

  所以,我必须控制并利用他。

  端木良被我重金养起来,并给他配了一辆奥迪A8和司机(其实是监视他的保镖)。他的一举一动被严密监视。电话邮件被窃听监控,每次出门有十几个人跟踪,定期向我汇报qíng况——就像判了缓刑的犯人,需要定期向派出所报到。

  为了邀功请赏,端木良说会想办法联系秋波,把她劝回我的身边。但我组织了他的计划,何必徒劳无益?就让秋波寻找她的幸福吧,而我的幸福自失去了莫妮卡,恐怕永远不会再来。我将停留在孤独角落,慢慢回忆往日激qíng与眼泪,尽自己的一切力量乃至生命,完成那个承诺。

  梁漱溟说:“人类之左翼可贵,就在他具一副太容易错误的才能。”

  犯错误的不是端木秋波,甚至也不是慕容云,而是我古英雄。

  一个男人撑伞走进深秋的公墓。

  这个男人就是我,现在我已不配再称为男孩,因为在这座公墓深处,沉睡着我自己的坟墓。冰冷秋雨再度弥漫天野,坏绕墓地的辽阔水面上,飘dàng着越发朦胧的水雾。曾经茂盛的芦苇渐渐枯huáng,似乎点一把火就能烧尽。只有高大的松柏保持绿色,枝头停着不断发出哀嚎的乌鸦,不知在吊唁哪位刚入土的亡魂。

  一个男人撑伞走进深秋的公墓,踏上布满青苔的湿滑墓道。

  这个男人就是我,现在我已不配再称为英雄,因为在这座公墓深处,埋葬着被我冒名顶替的兰陵王的传人。无数墓碑竖立在左右,刻着已走过漫漫人生的名字。他们的骨灰被子女供奉于此,只有每年清明冬至前来祭典,然后又被滚滚向前的生活遗忘。再过五十年,没人会记得这些墓碑上的名字,就像没人会记得我的名字。

  一个男人撑伞走进深秋的公墓,来到刻着自己的名字的墓碑前。

  这个男人就是我,现在我已回到这个致命的忌辰,因为在四年前的今日,高能与古英雄同时丢失生命。冷雨打在最深处的这块墓碑上,像无数泪水缓缓流淌。带着四年来累积的尘埃,冲刷着埋葬高能骨灰的泥土,石头上一行红色隶书汉字“爱子古英雄之墓”,这是我那可怜的妈妈一生最大的悲剧,可惜她至今仍不知道儿子尚在人间。我该如何向她结实?我又该如何向她证明自己的身份?一如我竭尽全力要向世界隐瞒身份。

  我真正的身份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孤寂的墓碑上,镶嵌着的陶瓷照片——那张不屈的少年的脸,依然存放在我贴身钱包里。这张脸对我而言却那么陌生,我永远无法回忆这张脸,但我知道他就是自己,并非从前想象中的yīn谋家,而是一个纯洁无辜正直的年轻人。

  四年前,也是这个寒冷的秋天,杭州龙井的凌晨,我和坟墓里埋葬的这个人。共同发生了一场致命车祸。可怜那个人就此丧命,他的脸却被移植给我。他带着我的名字,在我妈妈的痛哭之中埋葬。

  四年过去,我依旧戴着他的脸,顶着他的名字,继承了本该由他继承的帝国。而这个帝国危机四伏,一个古老神秘漂亮天才的兰陵王,一个拥有无边才古的犹太家族,成为我最大危险的敌人。我常感到力不从心,常对身边的人bào跳如雷,常陷入绝望疯狂的状态。

  于是,我想回到这个地方,面对自己的坟墓,面对埋葬在huáng土之下的另一个我,面对一个被我冒名顶替的灵魂。

  然而,让我颇感到意外的是,今天我并不是唯一来看他的人。

  墓碑前还站着一个老人。

  淋漓的秋雨下,铁皮桶里冒着烟雾,纸钱被老人燃烧为灰烬,碎屑轻轻扬扬飘入雨中,也有一部分飘到我的脸上。

  我被烟呛到一口,蒙着鼻子咳嗽起来,想想这烧给我的纸钱,心里竟有丝安慰——四年过去,除了我的妈妈之外,居然还有人记得我?

  老人也缓缓转过头来,大概八十岁了,留着一头银白板寸,气色与老板非常健郎。

  我认得这个老人。

  两年前,当我准备第一次去美国前夕,曾来到这里看自己的坟墓,同样遇到了这个老人,也是在为我烧纸钱。当时我也很疑惑,记得老头说过些奇怪的话就走了。

  此刻,这位老人再度出现在我的墓前,又是在雨中撑着一把破伞,穿着洗得发白的破衣服,恰好配合这墓地的凄惨景象。

  他一定认识古英雄,据说我已没有什么亲人,而他的年龄又可以做我的祖父,那么他或许是我爷爷的朋友?我的爷爷不会又什么朋友,他是蓝衣社的社长——除非这位老人也是蓝衣社成员。

  蓝衣社?

  瞬间,脑中想到了一个人——端木良的爷爷?

  他是蓝衣社唯一可能幸存的元老,当然也可能是看着我长大的,他早已经与端木良失去了联系,所以不知道真正的古英雄还活着,才会来到这里祭奠“死”去的我,祭奠最后一任“合法”世袭的蓝衣社古家社长。

  老人平静地烧完最后一张纸钱,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就在他要转身离去时,我才忍不住问道:“老人家,请问您贵姓?”

  “年轻人,我姓什么,与你何gān?”

  没想到他的声音还很洪亮,完全不像有的老年人有气无力。

  “我是埋在这里的古英雄生前的好朋友,我很感激你能在今天来看他。”

  老人却冷冷地回答:“不,你不是古英雄的朋友,你是‘他们’的人。”

  “他们?”

  “请不要明知故问。”

  他对我露出厌恶的表qíng,随后撑着伞向外走去。

  这次我不能再让他跑掉了,紧追不舍:“老人家,你是不是姓端木?”

  老人立即停下脚步,但没有回过头来,隔了两秒钟继续往前走。

  现在,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就是端木良和秋波的爷爷!

  秋风、秋雨、公墓、老人。

  面对这样的八旬老人,我实在不敢发作。若是年轻人早就被我一把扯住,推到在地拳打脚踢甚至酷刑伺候。跟着他走出墓地,看来他不会再理睬我半句。与其这样两个人都尴尬,我不如停下脚步目送他出去。

  其实,公墓门口有许多我的保镖,我已悄悄命令他们跟踪老人。

  而我坐进悍马等候消息,照旧是白展龙贴身跟随我,这些天来他的脸色不太好,因为常被我bào躁的脾气羞rǔ。很快得到前方消息,老人坐上一辆郊区的公共汽车,我让其他车辆不要跟随,只有我的悍马跟在公jiāo车后面。

  秋风秋雨覆盖的郊野,一条笔直的公路伸向地平线。两边是刚刚收获的农田,堆积着厚厚的稻糙,还有江南碧水环绕的农舍,几条狗而向我们的车乱叫。这幕场景一如印象派的油画,只是隔着一层博物馆的玻璃,还能映出疲倦的脸。

  我给端木良打了个电话,要他迅速赶来——只有他才能确认端木老爷子。

  跟踪了公jiāo车半小时,每停一站我们都自己观察,直到西郊的终点站,老人最后一个下车。

  这里是市郊结合部,有新建的住宅小区和不少停产的废弃工厂,大片废墟似的工地,还有被开发商抛弃的荒地。老人孤独地走在秋雨中,脚下泥泞崎岖,真担心他会走不稳摔倒。我们的悍马实在太醒目,不敢跟在他身后开,只能停在公jiāo终点站。老人拐进一处破旧的垃圾场,这让我们颇敢意外。从外面看就是一堆巨型垃圾,盖着拾荒者与流làng汉的棚屋。

  我和白展龙两人打着伞下车,小心翼翼地靠近垃圾场,看到老人收起手中的伞,钻进一间低矮狭窄的棚屋,体积竟还不及我们的悍马车,就像从前莫妮卡楼下的狗舍!

  旁边有辆被拆得只剩铁皮壳子的桑塔纳,我们索xing坐进空无一物的车里,就像小嗣后玩捉迷藏,既可躲避很冷的秋雨,又可隐蔽自己不被发现。

  没几分钟,老人又从棚屋里出来,戴着一顶宽大破旧的糙帽,用大块塑料布覆盖衣服,成为一套自制雨衣。他的脚步竟像年轻人,在风雨中轻松地走进垃圾堆,用扫帚似的大铁夹子,不停挖成绩一个脸盆,敲敲打打感觉还不错;然后一副旧车派,卖作废铁能换来几块钱?尽管当年拍来要花几万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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