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抱着脑袋走下悍马,“这辆车你们谁要谁拿去吧!我只想一个人安静片刻,请谁也不要来烦我。”
说着我甩开忠诚的保镖,抛下奇怪的“莫妮卡”,跑过正好绿灯的马路。
几分钟后,我独自迎着狂bào的北风,走进huáng浦江边的绿地,即便悍马也不可能追到我了。
眼前是滔滔不绝永不冰封的huáng浦江,背后是无数高耸入云的玻璃房子,那些写字楼里有无数辛苦的白领,也有肥肠满脑的大佬,也许他们正挤在窗前俯视我,俯视这个彻底的失败者,这个被判定为jīng神病而被赶下宝座的可怜虫。
寒风卷过敞开的滨江地带,我的四周人丁冷落,只有少数游客冒着寒风拍照,对岸正是外滩那些古老建筑。没有人再会认得我了,我本来就是平庸的人,扔进人群就会被淹没,就像脚下冰冷的江水。
放心,我可以被不可抗拒的命运吞没,但绝不会让这条江水吞没。
正当我坐在江边石墩发呆时,许久成为摆设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竟是今天我最痛恨的三个字——白展龙。
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接起电话平淡地说:“没想到是你。”
“董事长,我在纽约总部,想必你已知道了今天的新闻。”
白展龙的语气一如既往,就像他甘心为我做鹰犬之时。
“我已经不是董事长了,恭喜你荣升为亚太区总裁。”
“很抱歉,今天我下令让‘lángxué’的人员撤退,我觉得以目前局势而言,没有必要在那维持那么多人,对资金紧张的集团来说是沉重负担,何况事实证明“lángxué”并不能保证安全。
“我不怪你!”深呼吸了一口气,寒冷的风灌入肺中,可以让我的心保持冷静,“还要称赞你的工作效率如此之高,在我离开的短短时间内,就把所有人疏散得一gān二净。”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想早日离开‘lángxué’,我不过顺应民意而已。”
我仍然抑制自己的qíng绪:“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背叛我?”
“你有没有听过周处除三害的故事?”
“当然。”
白展龙正在遥远的美国给我讲起了《世说新语》:“西晋人周处,杀了南山虎,长桥蛟,自以为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其实他自己才是最大一害!你要消灭集团内部的叛徒,要击败神出鬼没的Matrix,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拯救集团拯救公司——其实,即便你全都做到这些,依然只会让世界越来越糟,因为你自己!你自己才是最可怕的魔鬼!”
“我就是周处?”
战斗到今天,居然混到周处的地步,我确实很失败!
“是,亲爱的董事长!我不会把你的全部夺走的,如果你冤狱过富有安宁的生活,董事会也可以给你一笔年金,至少有几亿美元——”
“住嘴!我会夺回我失去的一切,你这条背叛主人的狗。”
“说话请留点口德——高能!”他再也不跟我客气了,“希望还能再见!”
白展龙在美国挂断电话,我孤独地站在北风中,宛如huáng浦江畔的一尊铜像。
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屏幕碎了。
对不起,莫妮卡,我给你的承诺,也跟着一起碎了吗?
第十一章兰陵王入阵曲
她。
她是莫妮卡。
莫妮卡曾经是混血的美人,后来是平凡的丑小鸭,此刻却是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的人。
一副金色卷曲的假发套在头上,颇有路易十四时代的洛可可风格。虽然头皮闷热难受,权当寒冬里的一顶帽子吧。大得像杯垫的墨镜架的鼻梁上,竟遮盖了大半张脸。还有一件黑色的套头衫,包裹了她的脸颊与耳鬓。厚厚的高领毛衣拉到下巴,只路出一对不起眼的嘴唇。这jīng心准备过一身行头,乍看还会以为是欧美背包客女孩,至少很难会联想到女秘书的她。
跟随人群登上飞机时,她扫了一眼头等舱,果然看到了失魂落魄的他——她最深爱的男子,正痴痴地看着舷窗外的机场,看着辽阔寒冷的天空。
赶快继续往前走,怕被他发现自己也在同一航班上。在经济舱找到她的座位,也没把可笑的大墨镜摘下来。坐在旁边的两个日本猥琐男,向她投来奇怪的目光。
半小时后,飞机呼啸着冲上蓝天,即将跨越古老的东海,前往膏药旗下的国度。
十天前,被天空集团董事会扫地出门的他,像个逃兵似的丢下她,穿过马路跑进滨江绿地。她一直紧跟在后面,发现他在江边喊风中发呆——他会不会跳下冰冷的huáng浦江?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羞耻?她紧张地观察他,却又不敢上去和他讲话,一面加深他的羞耻感。夜幕降临,他才缓缓离开江边,打了辆出租车前往浦西,她也叫了辆车跟在后面,看到他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下车。
她在附近酒店暂住下来,让悍马的司机把行李带给她。同时,她想起以前在上海雇用过的私家侦探,便委托对方二十四小时跟踪他。
在“lángxué”的家毁灭以后,他过了一段无家可归的日子,却每晚要换一家五星级酒店。虽然被剥夺董事长的权力,但毕竟是高家遗产继承人,他啊依然可以过着优越生活。私家侦探没发现有女人个踪迹,每晚他都是独自在酒店客房过夜,也没有去夜店流连打发时间。
这些天来,她不敢直接去找他,害怕伤害到他qiáng烈的自尊心——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沦落到需要一个丑小鸭的怜悯,但愿时间能抚平他的创伤。
前天私家侦探报告说,发现他订了一张国际几票,却不是去纽约的,而是飞往如本大阪——奇怪,飞往纽约才是正常的,讨还本概述于自己的权力,为什么要去完全无关的日本呢?又为什么不是东经而是关西的大阪呢?
不管怎么样,她必须跟在他的左右,但又不能被他发现。
她也订了一张与他相同航班的几票,戴上假发与墨镜,乔装改扮一番,完全变了模样。
此刻,她与他坐在同一架飞机上,她在经济舱,他在头等舱。
一觉醒来,已降落在半臣秀吉的梦幻之都。
她匆忙跟着人群走下飞机,进入机场的到达通道,飞快地拖着行李往前跑,因为头等舱的乘客早就下机,千万不要把他跟丢了。
往前追了数百米,终于看到他的背影——千千万万人中,她可以一眼就认出他来。
她与他保持十米的距离,尾随着通过海关入境。为防止靠得太近被他注意,她有裹上一条厚厚的围巾,整张脸只露出一副墨镜,虽然看上起怪吓人的,但保证不会被认出来。
走出机场侯机楼,他坐上一辆出租车。她也紧急拦了一辆,让司机跟在后面。前面的车并未开进大阪市区,而是去了最近的一个新gān线车站。他和她都是初次到日本,他沉着地买到了车票,而她小心地排在后面,正好瞄到他车票上的字——奈良。
奈良?
她只知道奈良是日本古都,许多外国游客都会到奈良观光。可他已沦落到如此地步,还有心qíng在寒冬中游览古迹吗?
当即买了张去奈良的票,紧跟他上了新gān线同一节车厢。
到车疾驰过日本的冬天,两边的田野和山峦此起彼伏,即便冬天仍郁郁葱葱。他独自坐在前面,冷静地看着窗外景色,面容又比上个月憔悴不少。
到车在新gān线奈良站停下。她跟在他的身后下车,来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这就是奈良,没有多少高大建筑,平静安详地坐落在山间平野,仿佛停留在遣唐使的年代。
他似乎早已做过旅游攻略,坐上一辆写有“chūn日大社本殿行”的巴士,她也跟在后面上车——他越来越麻木了,完全没注意她的存在。
不到十分钟,巴士停在一组日本古建筑外,她跟在他身后的下了车。
游客们在寒风中走进标有“chūn日大社”的门口,很多日本人前来欺负,更有不少外国观光客。她随手拿起一本宣传册,上面详细介绍了chūn日大社——这座奈良著名古迹,建于公元710年,是当时权臣藤原家为自己的守护神而建,供奉武瓮槌命、经津主命、夭儿屋根命和比卖神等神明,与伊势神宫、石清水八幡宫并称为日本三大神社。神社所在的chūn日身被视为神山,千年以来禁止砍伐,得以保留原始森林,同chūn日大社一同被列入联合国世界遗产名录。
然而,他却没有过多游览,更不曾注意那有名的数千座石灯笼。他来到许多人群中间,大家围绕一个空旷的舞台,后面有不少工作人员,穿着yīn阳师里的那种服饰,拿着各式各样的古典乐器,像要进行什么表演。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惊讶地转过头来,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她也看清了那位不速之客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看到这个无比惊艳的美少年,看到那双称得上完美的眼睛,看到对她深爱男子闪烁的关切目光。他竟身着一套衣袖翩翩的汉服,丝毫不惧怕室外的寒冷。在众多穿得严严实实的各国游客中间,这位美少年实在太隐忍注目,加上那身行头竟酷似义经,吸引了周围不少女孩的目光。
他是谁?
慕容云!
天哪,我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他?不会是幻觉吧?当我跨越沧海来到日本,来到古城奈良chūn日大社,即将观看“兰陵王入阵曲”,却见到真正活着的兰陵王!
依旧一身魏晋风度的汉服,xing感的乌黑长发披肩撩人心魄,白皙面孔露出词xing笑容,双目镶嵌千年前的魅力,跨越无数实际跨越沧海扶桑,直勾勾地摄入眼中。
该死的!为何我没有立即抓住他的脖子,狠狠痛打这张小白脸一番,再严厉审问出他的真实背景?想想他如何对待我和我的事业,想想他如何耍出yīn谋诡计,制造了所多玛国政变,夺取了天空集团油田,又从背后cao纵白展龙背叛,篡夺了我的帝国大权!
可是,我却还给他一个微笑!
qíng不自禁的微笑,无法用大脑控制的微笑,他乡遇故知似的人生幸事,就差当场来个拥抱——我真该死!
嘈杂的人群中,美少年凑近我说:“大哥,我们又见面了!”
我qiáng迫自己保持警惕:“你是跟踪我来的吗?”
“不,我是专程飞来奈良看chūn日大社的‘兰陵王入阵曲’乐舞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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