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术对这种思维看得一清二楚,莫妮卡的眼睛告诉我,这就是她所想的真心话。
“巨大yīn谋。”我难过地点点头,在她面前显露脆弱,“没错,这是一个巨大的yīn谋,大到让我们都无法想象。”
“为什么?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等我回答继续道,“因为,你知道只有我才能救你!在这个世界上,你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了,除了我。”
是,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了。
原本我来美国的一切,都依靠常青的安排,却没想到千里迢迢过来,却是来发现他的尸体!该死的是,我还被当做杀死他的凶手!这个时候能去找端木良吗?大概他也以为是我gān的吧,毕竟他知道我从心底厌恶常青,正好趁着去美国的机会gān掉他。我还能给谁打电话呢?难道要告诉妈妈我成了杀人犯?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只有莫妮卡有可能救我,如果她仍然对我感兴趣。
但我真的信任她吗?
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将为你聘请最好的律师,不惜任何代价为你洗清冤屈。”
“时间到了!”
狱警走过来,粗bào地将我从莫妮卡面前拖走。她嘴唇颤抖着看着我,像一尊欧亚糙原上的古老雕塑。而我就像待宰的羔羊,被拖入深不见底的监狱深处……
这一晚。
我仍在看守所保持沉默,这种令人恐惧的沉默,让我成为嫌犯们眼中的异类。没人敢来招惹我,尤其当我用láng似的眼神,死死盯着对面的家伙。有人说我是香港来的职业杀手,也有人说我是旧金山华人黑社会的,更有人说我是某个传说中的变态杀人狂。
囚室整夜难以入眠,除了防备黑暗中的惯犯,脑中回想几十个小时前的一幕幕场景——到现在为止我没对任何人说过,究竟是在行使“米兰达权利”,还是对真相感到胆怯?这是自己xing格中的一贯弱点,害怕别人不相信我的话,害怕被当做一个无知的白痴,居然编造这种拙劣的谎言,为杀人罪行开脱?
西部高原的夜异常寒冷,白天可以眺望落基山脉终年不化的积雪,相比洛杉矶已是两个世界。后半夜越来越难熬,躺在单薄的chuáng上瑟瑟发抖,天亮才支撑不住失去意识。
我梦到了常青。
案发的荒凉公寓楼内,昏暗的白色走廊,他独自摇晃着向我走来。直到近前才看清他一身蓝色风衣,高高的衣领竖着掩盖两颊,中间隐藏一张惨白的脸,僵尸般深陷的眼窝。他身上散发着一股腐尸臭味,似乎有蝇蛆自眼睛爬出来,胸口溢出大摊黑色血液,紧接着又凝固成污渍……常青越近就越让我窒息,感到空气中有一只大手,紧扼我的咽喉。
“不!不是我gān的!我没有杀你!”
在睡梦中叫喊起来,大概也是我在这间囚室说的第一句话。
奇怪的是梦中的世界还在继续,并未回到凌晨的看守所,眼前还是公寓楼的走廊,蓝衣包裹的常青看着我,发出嘶哑的低音:“记住你的任务!”
真被这个老家伙彻底雷倒了!雷得我在梦里迎风凌乱!他被人捅死变成鬼魂,却还惦记着那该死的任务!
我对着常青的僵尸喊道:“告诉我,是谁?是谁杀了你?”
“是他!”
“他是谁?”
“是他!”
我讨厌这种无意义的重复:“最后问你一遍,如果你还是不告诉我,那就下地狱去吧!”
“是他!”
不幸的常青依然在重复,于是我飞起一脚蹬到他身上,把他从五楼窗口踹了下去。
趴到被砸破的窗口,只见一条蓝色风衣的影子,被风卷入黑暗的荒野,转眼消失无踪。
感觉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早就该送常青下地狱了,是哪位朋友代替我做了这件事呢?
唯一倒霉的是,这件事被嫁祸到了我的头上。
梦,醒了。
睁开眼睛,铁窗外已是黎明,有个嫌犯恐惧地看着我,大概听到了刚才的梦话。显然我在梦里说的是母语,他们不可能听懂我的话,故而对我更加又惊又怕。
至于梦中常青的僵尸形象,恐怕是他躺在验尸房里的真实样子吧?想象法医用解剖刀切开他身体和内脏的qíng景,竟让我有了一种快感,就像我在梦中将他踢下楼去。
不,猛地摇了摇头,我怎会有这样一种yù望,残忍而嗜血的yù望?就像包裹常青的一身蓝衣——蓝衣社,那才是我原本的归宿?难道以前的古英雄,是表面像个温驯的绵羊,到黑夜却变得无qíng的恶魔吗?
白天。
莫妮卡又来探监了。
一身黑色套装,CHANEL镶钻墨镜,掩盖乌黑的混血眼睛。一个中年白人男子跟着她,提着公文包,穿着笔挺的西装,目不斜视地走进看守所。
看着她身边的男人,我把激动的qíng绪收敛起来,严肃地用英文说:“你好,请问你是?”
“乔治。萨顿。”
他严谨地与我握了握手,莫妮卡摘下墨镜说:“高能,萨顿先生是美国最好的刑事辩护律师,当然也是价格最为昂贵的,他打的官司99%都是赢的。”
“99%?”我皱起眉头,用汉语轻声问,“可是——莫妮卡,为什么你的表qíng那么yīn沉?”
她迅速转过脸去,躲避着我锐利的目光,用英语对萨顿律师说:“请你和他说吧。”
“你好,高先生,我作为你的辩护律师,将竭尽全力为你服务,也请你配合我的工作。”
“好,我能申请假释吗?”
“我已向法官提出了假释申请,莫妮卡女士愿意付出100万美元的保释金——这将创下阿尔斯兰州的最高纪录。但非常遗憾的是,假释申请被法官驳回了,因为对你的指控是一级谋杀罪,而且警方提供的证据很充分。抱歉!法官的态度很坚决,他说你是持商务签证入境的外国人,很有可能趁机潜逃,所以不准假释。”
听律师说完啰里巴唆一大堆话,结果还是得洗gān净屁股蹲牢房,我愤愤地握紧拳头。不过莫妮卡愿意为我付100万——美元,原来我的命这么值钱啊:“好吧,那我就继续和那些qiángjian犯、抢劫犯关在一起,反正我也是个杀人犯。”
“高先生,今早我刚接手你的案子,请给我时间熟悉案qíng和证据。虽然不能保证一定会赢,但以我多年的经验,我有信心为你打赢官司!”
我暗暗瞥了一眼莫妮卡,她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我只能苦笑道:“但愿如此。”
“让我们研究一下案qíng吧。”
三人坐在桌子前,萨顿律师摊开一堆文件说:“这是我从警方复印来的资料,已初步调查过案发地的qíng况,整栋公寓楼的产权都属于死者,是他在五年多前买下来的。”
“整栋公寓楼?”
常青gān吗在这个鬼地方买那么多房子呢?
“没错,这栋楼归他所有,但他从未在这住过。公寓楼内大多数房间都是空的,只有三楼与四楼出租给几户外国劳工,租金也非常低廉。警方询问了那晚的住户,至少有五个人表示在案发时,听到楼上传来的惨叫声。根据现场勘察qíng况,特别是喷溅到墙壁上的血迹,确定513房就是凶案第一现场,凶手没有移动过尸体。”
“这是对我非常不利的证据吧?”
“没错。”萨顿律师面色凝重地盯着我,“高先生,不管你有什么隐qíng,请一定要告诉我全部事实。”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原来他也怀疑我是凶手!既然律师都这么想了,他gān吗还要来为我辩护呢?
“你是想要问——我到底有没有杀人吧?”
“高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没杀人!”
还没等萨顿律师解释,我已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很好,能告诉我全部过程吗?你是怎么发现死者的?”
“案发当晚,我坐飞机来到马丁。路德市,有个四十多岁的华人男子来机场接我,他的中文相当流利,自称天空集团全球CEO的秘书,说天空集团的大老板要见我。他开车带着我来到案发的公寓楼,让我到513房间找大老板。结果我刚走进房间,就发现了常青的尸体。”
来美国才几天时间,我的口语水平竟已突飞猛进。
“好的,我会去看机场的监控录像。”律师已录下我的话,又在本子上记了几句,“高先生,你认识死者常青吗?”
“认识。”
“他和你什么关系?”
我犹豫了一分钟,在莫妮卡和律师面前,我究竟该怎么说呢?为了蓝衣社的大业,冒充高能万里迢迢飞来美国,骗取天空集团大老板高思国的信任?如果就这样说出来,莫妮卡会把我掐死吗?不,不能告诉她这些,也不能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与常青之间的秘密,即便他埋进坟墓也不能泄露!
“他是我父亲生前的朋友,在中国与我见过一面。他帮我搞到了美国的签证,让我飞来美国找他。”
我迅速给自己编了个理由,却被莫妮卡戳穿了:“你撒谎!”
为什么她的口气就像该死的检察官?!
“对不起,继续说下去吧。”她不愿让律师留下对我不好的印象,“Sorry,乔治,我不该打断你们。”
“好的,高先生,你说有人来机场接你,要带你去见天空集团大老板,这是怎么回事?你和天空集团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可把我难倒了,除非说出高能的身世,否则我没办法为自己解释了。
于是,我把这个难题扔给了莫妮卡。
“你来回答吧!当我自己还蒙在鼓里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我用汉语补充了一句,“假设我还是高能。”
莫妮卡的面色微微一变,她早就知道高能的身世,几个月前带着任务飞来中国,想方设法接近我,以至于她现在难以自拔。至于我如何知道高能的秘密?对她来说已不重要,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何必千辛万苦来到美国?
“萨顿先生,请你答应我——”她无奈地摇摇头,为了救我必须说出来,“在法庭以外的地方,为我和高先生保密,不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放心吧,保护当事人的隐私是我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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