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新教授中年丧偶,没有再婚,他儿子在加拿大攻博。卓木qiáng巴在开口的那一瞬间,把方新教授假想成了自己的qíng敌,为一个荒诞不经的理由,而撒了一个小谎。
而在蒙河街头,当路人说起小姑娘时,卓木qiáng巴马上反应过来,唐敏来了,她也在找那疯子的下落,他如何能不惊慌。临行前,卓木qiáng巴是连哄带骗,又是吓唬又是威bī,就是不许唐敏进藏,他知道,唐敏哥哥走过的那条路,不是简单得用危险两字就可以形容的,这次寻访的线路,说不定需要用生命作赌注,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心肝宝贝风餐露宿,忍受非人的折磨。他都已经买好一份巨额保险,受益人是唐敏。这次唐敏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卓木qiáng巴的阵脚。
方新教授听完卓木qiáng巴检讨似的回答后,重新展开笑容道:“呵呵,厉害啊,把老师假想成了qíng敌。我一个糟老头子了,魅力还能有那么大?”
卓木qiáng巴憨厚地答道:“老师的智慧使得老师永远年轻。”
方新笑道:“好了,是不是那个小姑娘还没有定论,你不用太紧张。早些睡吧,明天,我们还要去蒙河拜访那疯子一次,他一定还能给我们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啊,说不定,明天呀,你就能见到你的梦中qíng人呢,哈——”方新教授看着卓木qiáng巴轻松地回房,面色却渐渐沉了下来,心中暗道:“qiáng巴拉,要是那个小姑娘不是你的qíng人,那才让人担心呢。”
第二天,卓木qiáng巴起了大早,向父母做过礼拜之后,饭都顾不上吃,抓了几块糌粑奶渣,就让张立驱车去蒙河。
车上,除了张立,其余两人都怀着忐忑的心qíng,为了不同的目的,他们都希望尽快地赶到蒙河。刚到蒙河,就碰到那天给他们指路的那位老乡,张立摇下车窗,打了个招呼,那位老乡在回复时却让三人大吃一惊,他说道:“啊,是你们啊。你们又来找那疯子吗?我还以为今天早上是你们把那人接走了呢!”
“什么?!被接走了?!”卓木qiáng巴大声问道。
那位老乡道:“是啊,是开车来接走的。”
方新问道:“什么时候被接走的?他们是什么人?开的什么车?”
老乡道:“早上七点左右,我也没看清楚,我只看到好几个人架着个人上车走了,背影有些像那个疯子,后来一直就没看到那疯子了。他们的车和你们这车有些像,我还以为是你们呢。”
张立马上道:“我们去看看,看屋子里还有什么线索留下没有。”
第三章巴桑的回忆
〔他用急促而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那纯属巧合,或者说是我们的报应,那简直是魔鬼在给我们引路。我们在西风带迷失了方向,在茫茫风雪中走了十五天,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是知道我们仍在偌大的喜马拉雅山脉中,我们似乎永远都走不出去了。有三人被冻死,两人患了雪盲,而活着的人,也都到了生命的极限,在翻越一座不知名高峰时,一名队员失足跌落,顺着雪坡滑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用对讲机和我们通话,让我们都下去,他发现了天堂!”〕【西藏活地图】
疯子暂居的旧屋内,张立小心地勘察着,最后站起来,下结论道:“恐怕不是接走那么简单呢。你们看,这是用脚连续蹬踏留下的痕迹,这是双脚在地上拖动的痕迹,门边有划破布料的碎片,那个疯子,是被qiáng行带走的。三个人进屋,从足印看,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会是什么人呢?”
方新教授拿着一条破毛毯和一件小挂饰走出来,微有些得意地道:“看来他们走得很急,而且,他们并不知道疯子身上那些东西的价值。”
卓木qiáng巴看着那条肮脏的毛毯,问道:“这是什么?”
方新道:“这是缂丝的毛毯,具体是什么毛还不清楚,但从做工来看,很有13世纪藏区风格。这件挂饰是件镏金嘎乌,里面有一套佛祖受难图,我想,这些都是那个疯子身上的东西,可以带回去让你父亲看看。”
三人悻悻回到卓木qiáng巴家中,一路上卓木qiáng巴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谁带走了那个疯子?是敏敏吗?她又是为什么呢?不!不会是她。”
一回到家,卓木qiáng巴就忙着打电话给他们天狮基地在藏区的分所,让所有的员工都注意一个疯子,虽然怎么说也不能说得很详细,但卓木qiáng巴还是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每一位员工。而方新教授则拿着他找到的东西去拜见德仁老爷。
德仁老爷已经很忙了,他要给一些远道而来的朝拜者摸顶赐福,还要颂佛法,方新教授也只能趁空让德仁老爷鉴定一下他带回的东西。没多久,方新教授满怀欣喜地小跑出来,对卓木qiáng巴他们道:“已经确定了,这是萨迦王朝时期的缂丝毯,上面是欢喜佛和众明妃。至于材质,德仁老爷说他还未见过这种绒毛,非牛非马,非羊非骆驼,十分少见。那个嘎乌,则是现代的,是戈巴族特有的。两旁的小字是寂天菩萨文:世间诸灾害,怖畏及众苦,皆由我执生,此魔何年需。里面的图画有佛释,于悲天地狱,受万鬼吞噬之难,后来是传说中的麒麟,穿过九十九重天,才将佛从悲天地狱救出。并且……并且德仁老爷说,这个传说是戈巴族独有的,任何佛经盛典都没有它的记载。德仁老爷说,他可以尽力帮助我们去寻找戈巴族人的地界。”
“啊!”卓木qiáng巴这才喜上眉梢,他知道,父亲这句话的分量是相当重的,以父亲的影响力,他们在物质上将得到极大丰富,一些以他们的能力得不到的东西,现在都可以轻易到手。
张立在一旁道:“可是,现在你们唯一的线索已经断了,该怎么找呢?”
卓木qiáng巴道:“不,你不明白。戈巴族的大致生活范围我们是知道的,只是从来没有人去过。如今所有的线索都集中在一起,我们要找的獒和失落的佛经都极可能就在戈巴族的生活范围之内,我们只要带齐足够的设备,就可以出发了!”
方新道:“嗯,这件事宜早不宜迟,那个疯子的失踪,实在不是一件妙事。”
张立道:“那么,我们需要一些什么设备呢?”
卓木qiáng巴道:“qiáng力驱动的越野车、登珠峰的全套设备、食物和一名出色的向导。”
方新教授道:“既然德仁老爷开了口,我想前面的东西都很好办吧,但是,出色的向导……”卓木qiáng巴笑了。
方新讶道:“难道你已经有合适的人选?”
卓木qiáng巴道:“是的。”他转身走向内堂,却并未进去,而是指着正在修剪枝叶的拉巴。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还一脸茫然,卓木qiáng巴已经开始介绍起来:“拉巴大叔,他就是我们西藏的活地图。天空没有留下翅膀划过的痕迹,但大叔能在千里之外追寻雄鹰的气息,念青唐古拉山的神圣无法安抚他内心的狂热,雅鲁藏布江的汹涌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拉巴笑呵呵地看着卓木qiáng巴,布满皱纹的脸有如chūn日的暖阳,他憨厚地笑道:“qiáng巴少爷,你怎么把阿初王子的故事qiáng加到我身上啊!”
卓木qiáng巴笑道:“拉巴大叔,你完全有资格担当西藏的活地图呢。你们知道吗,拉巴大叔年轻时是茶马古道最有名的头马,而后担任过驼峰航线的地面导航员,藏尼边境的勘察,90年代初还带领登山队开辟过南迦巴瓦登峰线,西藏有多少深沟、多少高山,他闭上眼睛也可以数出来。”
卓木qiáng巴只说了简短的三件事,可他每说一件,方新教授的嘴就张开一些,待他说完,方新教授的嘴已张大成“O”形了,他激动地走上前去,久久握住拉巴的手,不愿松开。拉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老英雄,请原谅我以前的失敬。”方新教授诚恳地说道。
他数次来过卓木qiáng巴家,但一直以为拉巴不过是一名普通的老仆。解放前西藏还有很多农奴,解放后他们有些分了地自给自足了,还有些并不愿意离开原来的贵族主人,便一直留在贵族家里。是以方新教授从来就没太注意过这个满脸皱纹、满手老茧的老人,今天卓木qiáng巴说起,他才知道这位老人竟然有如此功绩。茶马古道、驼峰航线,都是久负盛名的险绝之路,虽说一条是马帮运货枢纽,一条是空中死亡走廊,但都同样凶险万分;最令方新教授吃惊的还是南迦巴瓦峰线的开辟。
南迦巴瓦峰是雅鲁藏布江旁一处绝壁,在西藏是七千米级的最高峰,藏语的意思是“直刺苍穹的长矛”,其攀登难度之高可想而知,而拉巴,少说也在六七十岁以上,他勘察南迦巴瓦峰时岂不是已年过半百,那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拉巴被教授的激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连忙道:“千万别这么说,方新教授是有智慧的人,和德仁老爷一样,都是我拉巴非常非常尊敬的。我就是一个跑山的汉子,趁腿脚还走得动,喜欢多走走。八岁那年,若不是老爷救了我,我恐怕早就和马帮掉进滚滚怒江喂鱼去了,是老爷用金子把我从康土司手里换回来的……”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拉巴总是感触良多。
方新释然道:“原来如此。这就好了,有您做我们的向导,我就放心了。”
拉巴愣道:“什么?什么向导?”
卓木qiáng巴道:“拉巴大叔,我们想去戈巴族人的领地。”
“什么?!”拉巴手里的花剪掉落在地,“为……为什么少爷突然想去那里?老爷知道吗?”
方新道:“德仁老爷已经同意了。”
卓木qiáng巴道:“难道大叔您去过?为何这样紧张?”他拍头道,“对啊,拉巴大叔可是我们藏区的活地图呢,什么地方没有去过啊。”
拉巴拾起花剪,缓缓摇头,道:“不,不敢隐瞒少爷,你说的那片地方,拉巴知道,但从来没有去过。老爷说过,那是片被神诅咒过的土地,不祥的黑云带来永远的yīn霾,暗夜被邪恶的气息笼罩。只有失去良知的生命,才被抛入那永不能回头的地狱。那不应该是少爷您涉足的地方,少爷。”
卓木qiáng巴道:“父亲大人的话,我也记得,但是这次是父亲同意了的。而且,父亲大人还说过,药师琉璃光佛投身地狱,以六方曼陀罗之花,解开数千年积郁的怨气。千手千眼观世音,曾以莲花持说法,度劫无数极恶之灵。就连释迦如来,也放下自身的坐骑,守护着那些灵魂被丢弃,徘徊在huáng泉路上无法回头的孤魂。”他知道,拉巴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不是普通的道理就能说得通的,必须用父亲的教诲来说动拉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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