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日调试好第一架观鸟镜，对卓木qiáng巴道：“你来看。”跟着，又从包袱里取出第二根pào筒，跪在地上搭支架。
卓木qiáng巴凑近一看，观鸟镜将远处的景物拉近至眼前，连牦牛脸上的表qíng，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几十只野生牦牛围成一个蛋形圆弧，公牛面对这葫芦底，母牛在尾段，将小牛护卫在中间。这群野生牦牛也算野牦牛家族中的翘楚了，那些公牛个个生得高大威猛，牛角又尖又长，眼睛犀利凶狠，一看就是在高原上横惯了的主。那牦牛头领正值壮年，毛长ròu多，背踵高高坟起，一对牛角就像在磨刀石上磨砺过的钢枪，站在牛群尖峰位置，只看那块头就能与其他牦牛明显地区别开来，卓木qiáng巴见过的野牦牛不少，不过这种体型的倒是少见，那体重估计得接近两吨。只是此刻它怒视前方，多少又显得有些无奈。观鸟镜视场有限，不知道牦牛群正对着的láng群又是怎样的。
卓木qiáng巴轻轻挪移镜头，对准葫芦底部，定睛一看，却是大失所望。只见与牦牛距五十步的地方，有十几头láng稀稀拉拉地卧在糙地上，眼里充满了戏谑，有的悠闲地晃来dàng去，有的蹲坐在地，用前爪整理着嘴边的毛，在那里搔首弄姿，有的追逐嬉戏，全然没把那群随时准备鱼死网破、拼命一搏的野牦牛放在眼里。高原láng体型本身就小，卓木qiáng巴眼前这群更是瘦弱不堪，恐怕这十几头láng加在一起，都没有那牦牛头领重。那冈日所说的上百头láng聚集的场面，与眼前这种景象，完全就是天壤之别。这十几头láng，连葫芦底的缺口都堵不上，那些野牦牛集体向西南方做一次冲击，完全有可能突围的。
不对，láng群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呢，肯定有后招。卓木qiáng巴想到这里，赶紧将镜头移向缺口位置，沿着láng群留下的缺口向外望。果然，在缺口后的凹地里，还潜伏着一支队伍。这群láng约有二十来只，以牦牛的位置应该看不到它们。不过它们也是一副哈欠连天、昏昏yù睡的表qíng，趴在糙丛里，慵闲懒散，给卓木qiáng巴的感觉，这些láng都不像是来狩猎的，倒像是来郊游的。
卓木qiáng巴愕然地抬头向冈日看去，冈日也正微笑地看着他，仿佛在说，告诉过你，是你绝对没看过的láng，它们的行为，也是你绝对猜测不到的。冈日架设好第二台观鸟镜，对岳阳道：“小伙子，来，用这个看。”岳阳喜滋滋地一把抓住镜头，却见冈日像变戏法一般，居然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根pào筒来。
岳阳惊讶道：“大叔，你一个人住在这山上，准备这么多家伙什gān什么？”
冈日解释道：“qiáng巴用的那台，是早些年他送给我的，他说这里山高人稀，野shòu群多，要是走丢了牛羊什么的，用这个方便。后来那群láng来了之后，我常用这望远镜看，那时我就想，什么时候他和教授再回来，我好带他们一起来观láng，就又准备了两根，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你先看着，可别乱叫乱动。”说完，开始搭第三台观鸟镜。
岳阳也是先看到牦牛群，他很快辨认出，有二十三头成年公牛，十七头母牛，七只小牛，看那些野牦牛的样子，虽然成年牦牛腹部还有些膘，但小牛却饿得“哞哞”直叫，那两三头更小的牛犊子想去叼母牛奶头，却被母牛凶bào地赶开了，看起来这群牦牛被堵在这里不是一两天了。
接着他也看到了láng，同样也是大吃一惊，差点就叫出声来。他曾做过多种假设，可怎么也想不到，居然看到的是这么弱的láng。难道那几十头看起来彪悍的野牦牛，就是被这样的láng围困住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岳阳看了两眼，见张立守在一旁，又让张立来看。卓木qiáng巴也让巴桑来看，但巴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拒绝了。胡杨队长和亚拉法师正忙着调试观测仪，一时也不会来看。
“这是什么láng啊？这样的láng有……有战斗力吗？”张立一看，心直口快地问了出来。岳阳挤开张立，附和道：“就是，就是。”
这时候，冈日已调好最后一台观鸟镜，他将眼睛凑近目镜，问道：“你们说的是哪一部分láng？”
岳阳道：“正对着牦牛的那群，就在那葫芦地形的底部。”
“看到了，看到了。”冈日肯定道，“嗯，这一定是故意示弱。这才几只láng啊，别的地方一定还有埋伏。这群láng，我们不能用看láng的眼光去看，我们得用看猎人的眼光去看它们。大家在附近找找，看看别的láng都分布在哪里。”
“看到了！”冈日刚说完，岳阳就有了发现，“就在正对我们的山脊上，好大一群！”
卓木qiáng巴和冈日都调焦镜头，很快就发现了，在对面的高处，的确有一群láng，不过那是十几头母láng，带着二三十只小láng崽，显然那群láng的目的和卓木qiáng巴他们一样，居高临下，是来观战的。冈日道：“唔，那群láng是不参加战斗的，是母láng带着小láng来学习的。”
“嗯？”岳阳一错愕。卓木qiáng巴告诉他道：“láng就是这样，在观察中学习，在实践中磨砺，它们的捕猎技巧都是这样练就的。”
冈日道：“再找找，还有。”
不过这山头如此之大，与láng群隔得远了，又不见láng群有什么大的动作，要想找到散布在山间的láng还真不容易。没多久，岳阳又道：“有了，牦牛西侧，顺着葫芦地形的腰身往上大约两百米处，这应该是主力部队了。”他一有发现，就让开让张立来看。
卓木qiáng巴和冈日都发现了岳阳说的那群láng，这群láng的毛色深暗，和其余的láng比起来果然要qiáng壮不少，数量在二十头上下。冈日道：“这就是驼背的队伍。它在队伍的中央，看到没有，那只背有点驼的就是，青灰色的láng。”卓木qiáng巴循声找去，果然在队伍的中央发现一头背有些弓的láng，毛色青灰。旁边一头láng稍有异动，它一龇牙，那头láng就乖乖地伏了下去。
岳阳奇怪道：“大叔，我们看到的究竟是第几批来的láng？那驼背你不是说它们是第二批……”
冈日道：“怪我没说清楚，现在这里只有一群láng了，那驼背和白眼带领的láng群，都加入最后来的第三批láng了。”
张立道：“那第三批láng，就是那些懒洋洋没气的láng？”
“懒洋洋没气，照我说，那应该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才对。”冈日道，“那驼背和白眼láng两个，在这里相互争斗了三四年，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服谁，但是第三批láng一到，它们就全投降了。”
“有这么厉害？”张立兀自怀疑。岳阳若有所思，似乎有些相信了，忽然对张立道：“让我看看。”
没多久，听岳阳一声叹息，道：“这第三批láng，果然厉害啊！”
张立道：“你看到什么了？”
岳阳缓缓道：“在葫芦嘴的方向，两壁上方各有一群láng，在葫芦底部西线延伸百米开外还有一群láng，再延伸百米，又有一群，两百米外，还有更大的一群。这些láng加起来，应该和大叔所说的数量，差不多了。”
卓木qiáng巴、张立、冈日三人纷纷掉转镜头，果然，与岳阳说的一丝不差。张立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láng就是你说的很厉害的láng吗？它们厉害在哪里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岳阳道：“没错，正因为我发现了它们，所以才说它们厉害。我一开始，是打算从山脊往山下进行地毯式搜索，所以一来就发现了那些观战的母láng。后来我发现，这样搜索不行，范围太大，目标太小，于是我就改变了策略，我在想，如果我是被困在中央的牦牛群，我要怎么脱困，如果我是láng，那么我又应该守在哪里？首先，我看到葫芦底部的西面山坡，坡度不高，牦牛奋力应该可以爬上去。一旦爬上去了，那里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宽阔沟谷，到时候朝南或者朝北，都可以离开láng群，以牦牛群集体冲刺的力道，láng群不敢正面抵挡吧，但是……”
岳阳语音一重，道：“但是就在山坡与沟谷的jiāo汇关键处，我发现了驼背带领的láng群，只要它们从半山坡杀出来，那爬坡的牦牛群将不战自乱。后来，我又想到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葫芦嘴地势狭窄，只容单头牦牛冲过，但是，如果野牦牛头领带头冲击，只要冲出葫芦嘴，前面就是开阔地。一开始我是在葫芦嘴的外面寻找láng踪，没有发现，后来我才想到，那葫芦嘴两壁高不过十米，如果在那里埋伏一队láng，当野牦牛排队冲出葫芦嘴时，从上往下攻击，那牦牛群还不任由宰割？这样的布置，还能让láng群避开牦牛头领的锋芒，只攻击后面的母牛和小牛，那野牦牛头领或许能逃走，但它的族群，就全军覆没了。这样一想，果然，我在葫芦嘴的两岸发现了另外两群láng。”
岳阳有些口舌gān燥，却依然一口气讲下去：“最后，我不得不考虑野牦牛群最不愿面对的问题，就是与láng群正面jiāo锋。这时候，那些故意示弱的láng，就显得至关重要了，虽然它们很弱小，虽然它们数量很少，但它们毕竟是láng，牦牛群要正面冲击，需要多大的勇气？而这群láng旁边露出的空隙，显然会让牦牛群心动。攻城之时，围其三面而网开一面，本来就是战术的要旨，这样做的目的正是为了全歼敌人。想到这里时，我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在这空隙的外围，肯定有láng！所以，我在百米开外发现了第一群láng，但是它们数量也只有二十来只，我就想，如果牦牛发了狂，也未必不能冲破这第一道防线；于是，我很快又发现了第二道封锁线，那群láng有四十多只；说实话，我已经没敢再往远处想了，那第三群láng的发现，纯粹是因为数量太多，无意中进入我的视野的。不敢想象，它们竟然布下了三道封锁线。你想想，如果你是牦牛群中的一员，当你冲破第一道防线遇到第二群láng，再冲破第二道防线遇到第三群láng时，你会怎么想？láng群越来越多，你的体力却越来越弱……”
岳阳吸了口冷气，沉沉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那种qíng况下，牦牛群哪里还能有作战的勇气，要么被赶回葫芦里，要么横尸糙甸上。换言之，如果被围在那里的不是野牦牛，而是我们，我能想到的突围法子，都被láng群堵得死死的，我是冲不出去了。你说，这些láng厉害不厉害？”
听完岳阳如此分析，张立惊出一身冷汗来，那感觉就像曹cao败走华容道时，每次他踌躇满志、放声大笑时，诸葛亮早已埋下的伏兵就杀将出来，直吓得曹cao屁滚尿流。张立手拿离观鸟镜，一手的冷汗，喃喃道：“这是……一群什么láng啊！”此时他才明白，冈日早先告诉他们的，这是他们绝没见过的láng，究竟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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