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口无力地靠在冰墙上,狐皮帽掉在地上,好像奄奄一息的重症患者,双眼空dòng无神。面对这突发状况,卓木qiáng巴等人都没厂主意,纷纷劝慰着冈口,岳阳也小声地劝道:“大叔,你别太……”
还未说完,冈日突然bào怒起来,他跳将起来,一步跨到冰座边缘,一把抓住了岳阳的衣领,一用力就将岳阳拎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拿着灯乱照?”冈日咬着牙,脸颤抖着,撕心裂肺地吼道,“你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十七年了,十七年的等待,一个人守着孤寂雪山,他坚信并坚持着,如今,十七年的希望,破灭了!他将一腔的怒火都发泄在岳阳身上。岳阳默不做声,任冈日摇来晃去,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男人,好像荒原上受伤的野láng愤而怒吼着苍人,他能理解这种qíng感,他也有失去亲人的遭遇。摇晃中他突然发现,冈日那灰白的头发,竟然在大把大把地掉落,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十岁,生命的火焰正急速消退着。
“砰”的一声,却是冈日将岳阳抵到了冰墙上,卓木qiáng巴大声道:“阿果!”
冈日猛然一惊,松开了岳阳,画朝冰壁,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岳阳道:“我没事,大叔,我理解你,你……”
冈日狠狠地一挥手,道:“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穿过这座冰宫,就走出大冰川了,我知道的路,也就到此为止,再也帮不了你们更多了。”
“大叔……”
“走!”
这时,巴桑开口道:“我认识那个凶手。”
冈日仿佛没听见,倒是张立激愤道:“你说什么?巴桑大哥,你真的认识那凶手?他是谁,他在哪里?”
巴桑看着冈日道:“他叫西米,和我一样,是只蜘蛛!”
张立急道:“我记得巴桑大哥不是说过,与你们一同前往雪山的蜘蛛,只有你一人活着回来吗?”却见岳阳在一旁人打眼色。
巴桑道:“嗯,最后一次,确只有我一人活着回来,但是那家伙,最后一次没去。”张立呆呆地看着巴桑的脸色,想看出些端倪,但巴桑依然冷漠,看不出半点动静。谁能想到巴桑此刻,脑海里正激起滔天波澜。
“西米!是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队长……我,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是你把它们引来的!我们被你害死啦!”
“如果我不这样做,我……我会被它们吃掉的……”
……
“要我帮你,可以,替我找一个人……”
“如果他死了,把他的骨头挖出来,jiāo给我,我要亲自处理……”
“对不起,张立,这个人,只能是我亲自来处理!”巴桑心中暗想。
张立继续追问道:“那么他在哪里?”
巴桑苦笑,道:“十几年了,我哪里还知道。”
冈日静静地听着,无力道:“好了,你们就不用再说了,你们走吧,都走!”
见冈日再次下了逐客令,卓木qiáng巴等人都知道,冈日眼下心如死灰,留下来倒不如让他独自静一静。冰川上光线正在暗淡,雾气显然笼罩了下来,时间也不等人,众人便向冈日告辞了。
卓木qiáng巴抬起冈拉的下颁,对它道:“照顾好他,我会回来的。”冈拉心中不舍,含泪点了点头,走回去静静地卧在冈日的手边,看着卓木qiáng巴他们离去的背影。
看不到冈日后,张立又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巴桑大哥,那只蜘蛛……”巴桑沉着脸点了点头。
岳阳道:“qiáng巴少爷,大叔他不会有什么事吧?”卓木qiáng巴道:“不,不会,我认识的冈日,是个很理xing的人,他虽然思念他妻子,但他一直都很坚qiáng乐观地生活着。何况他还有冈拉,冈拉会照顾他的。”
离开水晶宫后,受冈日心境感染,一行人默不做声。路好走了。但那冰裂fèng下的其余诡异景观则愈发丑陋,离开温暖的水晶宫,寒意又开始渐渐升腾,那些无孔不入的风,顺着裂隙钻了下来,开始在众人身边逞凶。越接近主裂fèng区,头顶的裂fèng就越人,风开始在耳边怒吼,裂冰则变成了凶恶的豺láng野shòu,给大家的感觉,好像刚从天堂出来,突然就掉入地狱。
偶尔一阵风袭来,就像一个幽灵一般,带着似冷非冷,却令人皮肤绷紧的感觉从每个人的身边溜过,有时它们会一掠而过,有时则会逗留一番,川冰凉的身体摩挲着人们luǒ露的脸庞,良久才不舍地离去。它与冰柱摩擦发出鬼哭láng嚎的声音,像凄厉的哀怨,像亡魂的不屈,让人毛骨悚然。
穿行于冰柱间,身边是冰雕的奇石异shòu,张牙舞爪倍显狰狞,头顶是悬空的冰岩,千钧一发岌岌可危。每次风chuī过,都会掉下大量的冰屑,甚至会有一些大的冰块,虽然戴着安全帽,可谁也不敢保证,下一次掉在头上的,会不会是那些长宽十几米、厚达几公尺的巨型冰砖。
负责高空安保的张立突然小声道:“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拿起望远镜,突然张门猛吸一口气,半晌说不出话来,岳阳忙道:“怎么啦?看见了什么?”
众人仰头望,只见头顶冰雪遮盖,那一道道裂fèng有如一线天,蛛网密布地蔓延开去,在一些裂fèng间,可见一个个芝麻大小的黑点。
张立取下望远镜,在岳阳的拍打下缓过神来,脸色惊恐万分道:“是人!我看见一个人,卡在那裂fèng中,不知道是死是活。”
岳阳接过望远镜,只一眼,他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在将望远镜jiāo给卓木qiáng巴时说了一句:“死了,好可怕的尸体!”
卓木qiáng巴举镜,天哪,他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身体固定在冰中,他的姿势,就像一个受伤的战士,拖着两条残腿,用手在壕沟里匍匐爬行。他圆睁着双眼,咬紧牙关,每一根直立的头发都不愿屈服,但那空dòng尤神的眼睛已昭然揭示,他早已失去生命,只是冰封将他死前一瞬间的表qíng凝固了。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午,他依然以这样的表qíng诉说着他曾做过的抗争。望远镜缓缓移动,不止这一具尸体,一具,又一具,随着越来越多的尸体出现,每一具尸体都qiáng烈地冲击着卓木qiáng巴的神经。那些尸体中,有外国人,有中国人,他们穿着huáng色紫色的各色登山服,每一张脸都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表qíng,有绝望,有不屈,有愤怒,有伤心,但他们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全是睁大了眼睛。
冰川仿佛在拍摄一张张历史照片,将每一个人死前的一瞬间完美地保留了下来。看见他们的表qíng,仿佛还能听见他们的咒骂,那一阵阵yīn风,就好似他们的亡灵,那凄厉的咆哮,让人心悸。卓木qiáng巴一共发现六具尸体,姿势千奇百怪,有横躺,有攀爬,有倒悬,有俯卧,至于那些人此前的表qíng,他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绝对是令人终生难忘的一幕。卓木qiáng巴清楚,这些人,全是选择了从冰川表面跳跃而过的失败者,他们或许还有同伴,但也只能无助地看着他们跌人裂fèng,茫然失措,神色暗淡。看来那些人并未立即死去,而是被卡在深达几十乃至百米的裂fèng中,他们挣扎却动弹不得,他们呼喊却没有回音,终于,他们声嘶力竭,他们的身体被冻得麻木,失去了知觉,丧失了意识。于是,他们的尸体化作了绝望的冰雕,他们的呼喊化作了罡风的尖啸。
卓木qiáng巴暗自心惊,如果方才不是选择了走冰川下方这条路,而是从裂fèng上方跳跃的话,那么他的队友中,极有可能也会有人成为这大冰川的艺术品,就连灵魂也被禁锢在这片冰雪的世界。他听胡杨队长说起过,整块巨大的冰川一直是缓缓移动着的,不幸跌落冰裂fèng的人,尸体随着冰川的移动,往往要在十年二十年乃至更长时间,才能移出冰川,被人发现,在喜马拉雅山脉中,隐藏着无数冒险者的尸骨。那么这些人呢?这些被卡在冰川中的人,他们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十年?二十年?恐怕再过一百年,他们也无法重见天日,只能成为大冰川永久的玩具!
唐敏见卓木qiáng巴迟迟不放下望远镜,伸手来拿。卓木qiáng巴小心地避开唐敏,低声道:“敏敏,别看。”便将望远镜递给了胡杨队长。
胡杨队长和大家一个表qíng,先是一震,随后一呆,拿着望远镜的手不由自主地发出颤抖,卓木qiáng巴简单地告诉唐敏他所看见的qíng况,并向唐敏解释着为何不让她看。
“啊,是他!”胡杨队长突然一声轻呼,望远镜再也拿不稳,手也无力地垂下,眼角涌川了泪花,他马上用手拭gān,否则会冻结成冰。卓木qiáng巴等人心里明白,在这样的qíng况下见到昔日朋友的话,任谁也不会好受的。他们低声安慰胡杨队长,望远镜又在其余人手中轮换着,每一个看过的人都低下了头,他们如同参加了一个大型的殡仪,心qíng沉重而悲伤。不管是哪国人,那种人类所共有的表qíng都止人心颤。
胡杨队长低声道:“十几年前,他还神秘地告诉我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活动,结果就一去不回。这些年来,每年我都要抽一段时间去他家里,告诉他妻子和儿子,说他还在……还……”
岳阳道:“为什么他的队友没有带回消息呢?难道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胡杨队长摇头道:“那一次,他们全都没有回来。”一片静默。
“走吧,这里不是我们停留的地方。”吕竞男不得不尽到她作为指挥官的职责,在前人身体倒下的地方,他们还将继续前进。巴桑在没人注意时,悄悄擦拭了眼角,胡杨队长对战友之死的悲切,让他想起了他自己的战友。
殊不料,再往前走还有悬尸,加上冰川运动,有的尸体已经脱离裂fèng,以头下脚上的姿势倒挂在众人头顶,好似随时都会坠落下来。那一张张绝望的脸,带给队员们心灵的震颤比那狰狞恐怖的鬼面还要多几分。左侧有两面冰墙倒塌挤压在一起,里面的悬尸头部几乎已和队员们等高,可以清晰地辨认他们衣服上的国旗和标志,卓木qiáng巴认出有俄国人、英国人、美国人,还有一具,没有任何标志,但从他下垂的位置和衣着装备看,是很早以前就坠人冰裂fèng中的。巴桑从那具尸体身边经过时,被那尸体表现出来的从容和淡定所吸引,不由多看了一眼。是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金发人,身体笔直,双目微睁,那单薄的服饰下勾勒出结实的肌ròu线条。尸体的手套完全磨破了,一双手掌luǒ露在外,血ròu模糊,看来那人试图徒手攀爬上冰岩,右手食指和手掌内侧缘有很厚的茧,出于职业敏感xing,巴桑知道,那是用枪的手。再看那人装配,完全是普通的旧时藏装,在这诸多穿着登山服的登山者尸体中反而十分打眼,但那背包却是特质的,虽然略做改动,但大致依旧没有脱离军用背包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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