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蛇形船被牢牢卡在几根粗壮的钟rǔ石柱间,略带弧形的石柱就像一只巨shòu的爪子,稳稳地抓着那条船悬吊在半空,在无比的黑暗之中,没有特别留意,谁也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岳阳道:“难道说,水位涨到过那种高度?”
张立道:“这船怎么这副模样?”
卓木qiáng巴道:“有些像是牛皮船。”
“牛皮船?”
卓木qiáng巴解释道:“那是古代藏民最常用的一种水上jiāo通工具。你们知道,西藏山高坡陡,水流湍急,寻常小木船往往经不起碰撞。这种牛皮船,在里面架龙骨,外面备牛皮,船底通常是用一张完整的皮绷成,船体用四至五张皮拼接。入水后牛皮被水泡软,就像那牛筋一样,坚韧无比,而且具有弹xing,再猛烈的冲撞,它也可以一弹避开。像头顶那艘船,内部结构就和牛皮船有些相似。如果水位真涨过那种高度,那么它一定是在激流的冲击下,翻转过来,被挤进那石柱之间的,可见它的弹xing很大。可是它究竟是用什么皮绷成的?要知道,牛皮船的底部是不能用拼接的,因为拼接很难保证它不进水。而且牛皮船大多是简单的方形或楔形,我也从来没见过这种外观的船。”
张立道:“那船怎么会在这里?是谁的船?”
卓木qiáng巴道:“不知道,或许,是古代守卫地狱之门的工布村先民留下的,或许是古代前往香巴拉的先民留下的,又或许……”
“那个疯子……”岳阳接道。
“对。”卓木qiáng巴道:“而且古人的船,不太可能保存这么长时间,极有可能是他留下的。可是,牛皮船是不配桨的,它只适宜顺流而下,不能逆流而上,西藏的大多数河流,也很难逆流而上的。”
张立道:“如果说是那疯子的船卡在这里,那么,他一定是从那个小小的dòngxué出去的。没理由啊,他能爬出去吗?而且这么大的船,一个人根本就划不动!”
岳阳道:“那我们上去看看吧,一切都还是假设。”他取出张立设计的新式飞索(比以前的要大一些,索要粗些,弹she距离要短些,岳阳为此曾埋怨过无数次)套在手腕上,一扬手,索头嵌入顶壁。岳阳使用张立研制的配套绞索器,在电动马达作用下让自己身体缓缓上升;卓木qiáng巴和张立将橡皮艇固定在边壁,也跟着向牛皮船攀爬过去。
刚一接触船体,岳阳就“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来他一落脚,竟然没站稳,感觉这船猛地一晃,就像踩到了某条巨shòu的尾巴,那尾巴突然一甩,岳阳差点掉下去。卓木qiáng巴和张立来到船底,却没发生这样的qíng况。
站在船底,才发现这条船比远远看去更为巨大,两三米宽,十来米长,就跟一截火车车厢似的。三人试图将整条船翻转过来,一番努力后发现根本不可能,除非先将船弄出这几根岩柱。但是一旦这艘大船下水,他们又很难控制这船不顺流漂走。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条简洁的船却非常坚固,踏在那皮制物上和踏在牢实的地板上没有区别,根本感觉不到踏在面皮上的松软和塌陷感。据卓木qiáng巴道,这是由于龙骨将皮牢牢绷紧的缘故。但是岳阳找遍一圈,竟然没有发现这个皮质船体的接fèng处,或者换言之,这条船没有拼接,是用一整张皮撑起来的。可是据岳阳等人所知,就当今世界而言,哪怕是体积最大的蓝鲸,将它的皮整个儿剥下来,也不足以绷制这样一艘船。所以他们推断,可能是制船者发明了一种类似橡胶的复合物,制成后看起来就像动物的皮一样,且坚韧耐用。岳阳沿着船舷独自来到倒扣着的船体内部,船身的龙骨和肋骨就bào露在船体内,好像是架开的巨大胸腔,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既没有底骨也没有边骨,简单得让人一目了然。
卓木qiáng巴也下垂到船体边缘,准备从船舷切一片样品带回去研究,可是他也惊异地发现,那削铁如泥的剖犀刀竟然起不了多大作用,沿皮边缘切割,只能削下一些鳞屑状物。这皮状物厚度达到了五厘米,这更加坚定了他们认为东西是人造复合物的想法——如果是生物皮革,那这特制备gān了的皮都有五厘米厚,存在于生物身体时该达到怎样的厚度?
还有那些龙骨,更让人感到惊异。龙骨的正中采用了锁扣结构,或者说,更像是某种生物的脊椎骨,一截截连在一起,相互之间不会滑脱,却是活动的。也就是说,这条船有着软体的类似皮质船体,还有类似脊椎骨一样的龙骨骨架,加之平整的底部,这样的结构保证了它在水里不会发生侧翻,却能像蛇一样扭动船身,难怪岳阳落在船底的时候船体好似断裂一般突然动了一下。
而张立更直截了当地认为,这就是一条长度估计超过二十米、直径超过三米的巨蟒,被戈巴族人剖开做成了一条船,否则怎么会有这种形制怪异的船?卓木qiáng巴摇头不语:这样的生物,在理xing的世界是不存在的,而且这好似生物皮革的船体和中间的龙骨明显不匹配,肋骨还是木材做的。他和岳阳都认为,造船者是仿照了人体或动物的脊椎结构,采用这种锁扣结构造出了这种可以扭动的龙骨;至于是选用的什么材料呢,卓木qiáng巴说是石材,岳阳说是木材,但最终没有结果。
不过牢牢架在龙骨上的绷起船皮的肋骨倒是木材,它们每一根只有成人的胳膊粗细,黑漆漆的,长度却达到了十几米甚至更长。从它们的外观看,人工切削的痕迹很少,更像是只剥去了树皮,或者连皮也没剥,天然就生成这副模样。在卓木qiáng巴等人的记忆中,只有胳膊粗细,却能有十几米高度,而且没有分杈丫枝,这种植物也很少见,他们都猜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植物。
岳阳勘察道:“很显然,这种人造船皮有自动防水功能。头顶岩fèng有许多渗水,但船里没有被水浸润的痕迹;这木材也是异常,怎么会是这样的?”
张立也垂了下来,从下往上看船体内部,道:“这下好了,这么大一艘船,坐二三十人没有问题吧。这船可真结实,如果说是蒙河疯子使用过的,那至少在这里悬挂三四年了,一点老化的迹象都没有。”
卓木qiáng巴将皮屑和树屑都包了少许,询问岳阳、张立道:“还有什么发现没有?”
岳阳道:“这船翻转过来,显然船舷还被水浸泡过,没什么痕迹留下。”
张立道:“这都一目了然了,还能有什么线索!”
岳阳道:“等等。”他仔细地探出头去,头灯照在船舷弯曲处,用手捏起一撮细沙,道:“这不是从钟rǔ石上滴落的,我们假设这船属于蒙河那个疯子,那么这种沙质,或许就是从香巴拉带出来的。”
卓木qiáng巴道:“那……也带回去。”
三人在船内搜索了一番,岳阳还悬吊在船体外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再没有别的发现,这才下船,继续回航。
当船行至出口时,水位已经降至与昨天等高的位置,张立啧啧称奇,这种现象似乎和自然常规完全不符。三人一番挣扎,总算通过了激流冲洗,回到了江面,重返外界,恍若隔世。此时才发现,天色已暗,马上与亚拉法师取得了联系。攀上悬崖时,只见亚拉法师端坐平台,只有那森不安地来回走动,三人知道,这份稳重,得有超常的耐心和毅力才能做到。
四人没有在平台做过多停留,趁着天还未全黑,夜里赶路回工布村,匆匆吃了些足玛米饭、烤蛙菜,随后就关进房间里,开始研究他们在地下河的遭遇。
这次前往地下河测量的综合数据表明,河水流速约2米每秒,但是在跌水区却几乎达到7米每秒;测距记录显示他们总共航程47.88公里,去的时候两个小时约走了24公里,平均时速12公里,但水的平均流速算下来接近3米每秒,也就是说他们不划船顺流而下也能达到十公里的时速。不过三人这次是属于半探索状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如果探明dòngxuéqíng况,大约时速能达到十五公里。按照岳阳计算,哪怕每天只拿十个小时来行船,也是一百五十公里的距离,这样一来,六百多公里也就是三四天的路程。如果那条大船可以使用,那么时速肯定可以超过二十公里,三天时间就可抵达香巴拉。张立在一旁与岳阳一唱一和,仿佛已经抵达香巴拉了。
亚拉法师一直没有发言,直到看到卓木qiáng巴等人在那段激流中跌宕的片段,才不由“呀”了一声,神qíng很是凝重。
卓木qiáng巴等人也明白亚拉法师的惊异缘由。这样的地下河已经不能单纯地称为地下河了,这是地底峡谷,如果落差再高一些,就足以形成地底瀑布。最让人担心的是,不知道这样的河段究竟有多少,如果持续的几十公里都是这样的河段,那qíng况就糟糕得无以复加。
亚拉法师调出地图道:“你们的时间明显慢于地图上标注的时间,如果船大人多,速度可能会提升。按照目前的速度计算,要穿越这片区域,最快也要三天啊。”
卓木qiáng巴道:“我知道。”
亚拉法师露出询问的目光,看了卓木qiáng巴良久,最后提醒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密修实验吗,qiáng巴少爷?”
“啊!”卓木qiáng巴似乎有些明白了,难怪刚才自己没有露出惊愕的表qíng,亚拉法师很在意。自己的第一次密修实验,便是在黑暗中保持清醒,那次自己仅坚持了不到一小时,可是毕竟和这次的qíng况有所不同。
亚拉法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必须告诉你,qiáng巴少爷。三天三夜,在黑暗中保持jīng神高度集中,这可不是普通的难啊。就算对密修者来说,这也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
张立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卓木qiáng巴道:“我想,恐怕我们得回去一趟,将资料jiāo到大家的手上,一起来分析研究。如果说能有可行xing方案,我们就动手准备出发的事qíng。”
岳阳道:“嗯,这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做的事了。对冥河的探索已经到头了,今天我们已经冒险走到了我们目前可以到达的最远距离。你们看地图,前面岔路何其多,只需再经历一次激流,我们就有可能迷失方向,找不到回来的路。对了,我还想沿江放置一些水文探测仪器,记录下雅江的流速流量,等我们再回来时,就可以知道到了晚上是不是会涨水了。”
亚拉法师看着那黑暗中灯光乱闪、三人乱喊的混乱场面,还是不住摇头。
张立道:“还有,那条船我们只是简单地摸索了一番,它还能不能行驶、能不能经得起碰撞、有没有渗水,我们都一无所知。所以,回去后,我们需要带一批新的设备仪器对这条船进行全面检修,如果它各个方面都合格的话,那时我们才真的能放心乘坐它前往香巴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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