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木qiáng巴走下经卷小山,他清晰地记得,刚才唐涛攻向自己的致命两拳,有两个人替自己挡下了,他绕到曼陀罗的另一侧,只见唐敏,哦不,梅川芳子和吕竞男两人,一人躺在墙根,一人倒在经卷中,相距不过四五米,竟然都没能起身。
一股寒意在卓木qiáng巴心中蔓延,不,不会的!他陡然加速,朝吕竞男奔了过去。
梅川芳子,躺在必经之路上,卓木qiáng巴狠了狠心,咬着牙,悄无声息地从梅川芳子身上跨了过去,正要离开,却被梅川芳子一把抓住了裤腿,卓木qiáng巴闭上眼睛,道:“芳子小姐……”
“不……”唐敏微弱的声音传来,“叫我……叫我敏敏!”
多模熟悉的声音,卓木qiáng巴终于不忍,睁开眼睛看了敏敏一眼,他扭过头就看见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泪光闪闪,楚楚动人。原本那眼神是多么的相似,多么的令人怀念,可此时,卓木qiáng巴突然自心底感到一种厌恶,伪装,假的,都是假的!
“qiáng巴……”卓木qiáng巴原本打算撇开敏敏的手,大步向前,敏敏又轻唤了一声,她连抬起头来看卓木qiáng巴的力量也没有,脑袋靠在胸前,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盈盈而溢,顺颊流淌,卓木qiáng巴心头一颤,敏敏不是在作伪,她天生就是这样一种眼神,或许,如果她没有这种眼神,她也不会在这里,不会经历这一切。“原谅我……”这是敏敏的最后一句话。
卓木qiáng巴再次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他就看见了横躺在病榻上的张立,如殒蝶翩飞的岳阳,在夕阳下屹立的胡杨队长,慈笑的塔西法师,甚至白发的肖恩,“原谅你”这三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
当卓木qiáng巴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敏敏抓着自己的手已悄然放开,她斜靠在墙角,头耸拉在胸前,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泪未gān。
卓木qiáng巴喉头一哽,将敏敏眼睛合上,身体放平,没有再犹豫,三两步跨到吕竞男面前,吕竞男也斜靠在经卷之中,动弹不得,那姿势,和亚拉法师很像,见卓木qiáng巴过来,她微微一笑。卓木qiáng巴嘴角抽动,也还了微微一笑,面对吕竞男,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不知道密修者是怎样一个团体,他不知道自己家族和密修者之间有怎样的关系,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宿主,宿生,他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今天,有人突然告诉他,吕竞男,是他的守护者,在他有生命危险时,可以随时牺牲自己而保全他xing命的人,她,难道一直在暗中默默地守望着自己?究竟有多少年了?三十年?四十年?
他忽然回到那个寒夜,雪花飘落,唯你我二人,有个女子,在低声吟唱:“看我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青chūn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她不是在唱歌,她是在吐露心声啊!
暮色huáng昏,那婷婷玉立,只能站在远处眺望的身影,再次与吕竞男重叠了。卓木qiáng巴不禁回想起来,这三年来,吕竞男为自己做过些什么,而自己呢,自己又为吕竞男做过什么?!她唯一的要求,只希望自己能正眼看她一眼,不再躲闪她的目光……
说过不会再流泪,为什么,那热滚滚的液体,仍从眼眶中淌落,流经颤抖的唇,带来咸湿的感觉,心中的酸痛,是自己的心,在流泪!
八尺男儿,泪不轻弹,卓木qiáng巴抬起婆娑的双眼,终于直视吕竞男,她恬静地躺在经卷中,双手jiāo叠搭在小腹上,盘起的长发散开,如童话中的公主,吕竞男,她真的很美。
吕竞男也一直默默地望着卓木qiáng巴,这样的凝望,不知已经有多少年了,从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只是从没有这么近,这么直接,当她看到卓木qiáng巴眼里闪动的泪光时,这位心智已经被磨练成钢铁的女教官,眼眶也湿润起来。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默默地凝望着对方,微笑着,流着泪。但很显然,吕竞男的脸色正越来越苍白,她的心悠然飘远,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
穿过茫茫雪山,那里有金顶和巍峨的大殿,正殿里威武的金刚对一个五六岁小女孩来说,显得如此巨大,摇曳的灯火照得金刚的影子在墙上扭动,穿huáng衣的喇嘛进去了,穿红衣的喇嘛出来了。
一张照片,出现在小女孩的面前。照片里的男孩,看起来比女孩大上一两岁,一张脸满是污水和汗渍,头发和衣服也算不上gān净,就像大山里跑出来的野孩子,唯有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带着不逊的眼神,仿佛刚和谁打了一架,一脸不服输的表qíng。看着这个男孩,小女孩咧嘴笑了,露出两行很好看的小米牙。
“这是qiáng巴少爷,如果你想成为密修者的话,他就是你的宿主。”
“宿主是什么?”
“宿主,就是你我灵魂的主人,要用我们的一生,去守护他们的安全,他们,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不过,你作为外籍密修者,以后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只有当你的宿主可能面临危险,我们需要你时,才会召唤你。”
“能和他一起玩吗?”
“不能,我们能看见他,他不会看见我们,我们只能在暗中守护,你要想清楚,当一名密修者要经过很难很难的修炼,你不能和别人玩,没有漂亮的洋娃娃,没有好看的衣服穿。每一天都要为了活着而不断忍受痛苦,学成之后,你除了身体比别人qiáng一点,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小女孩看了看门外,她父亲站在那里,她又看了看喇嘛,语气坚定道:“我愿意。”
“那好,我们一直起折誓吧。你可要记住,你今天的誓言,将要伴随你一生,你选择的这条路,将不能回头。”
“好孩子,结手印吧,像我这样,我来问,你来答,记住,不要做出你心里不愿的回答。”
“吕小红,在圣教智慧之王东之见证下,你是否自愿加入光明圣教,遵守圣教的法旨,严守圣教的秘密,对圣教忠诚……永不叛教?”
“是的,我愿意。”
“若违此誓,天地人鬼神共弃之,沦入六道地狱,永无转世。”
“若违此誓,天地人鬼神共弃之,沦入六道地狱,永无转世。”
“吕小红,在圣教光明之王莫之见证下,你是否自愿修行圣教密法,凡授你艺者,敬之如父母,彼有需之,汝供差使。彼之子女,视为兄弟……凡汝所知,无论口传书授,仅传之汝与汝师之子及发誓遵守此约之生徒,此外不传他人?”
“是的,我愿意。”
“若违此誓,天地人鬼神共弃之,沦入六道地狱,永无转世。”
“若违此誓,天地人鬼神共弃之,沦入六道地狱,永无转世。”
“吕小红,在圣教万shòu之王赛之见证下,你是否自愿将汝所学,以汝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以为普天众生谋益为信条,并检惩一切堕落和害人行为……无论行至何处,遇男或女,贵人或奴婢,汝之唯一目的,为苦难者谋幸福,为有需求者尽汝之力,并检点汝身,不为恶念……?”
“是的,我愿意。”
“若违此誓,天地人鬼神共弃之,沦入六道地狱,永无转世。”
“若违此誓,天地人鬼神共弃之,沦入六道地狱,永无转世。”
“吕小红,在圣教守护之王党见证下,你是否愿意奉卓木qiáng巴为汝此生之宿主,按照圣教旨意与他同在,尊重他,保护他,如同爱汝自身之眼,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他富贵还是贫贱,健康或病恹,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间?”
“是的,我,愿意……”
……
“吕小红,从现在起,你将作为密修者而存在,将斩断世俗凡念,将不再使用你的世俗之名,扎噶长老赐你法名竞男。”
……
※※※
时空仿佛暂时停止,佣兵们早已蜂拥而逃,整个卵塔底部变得安静下来,唯有那喷涌如泉的火花,明灭不定地映红了两人的脸。
一阵高声呼唤打破了暂时的静谧:“噢,该死,这里快被毁了,我们得赶紧离开,那些佣兵都跑光了!”
莫金竟然还没走,若不是他不合时宜地高呼一声,卓木qiáng巴和吕竞男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卓木qiáng巴扭头看去,那曼陀罗顶层莲花已经全被毁了,熔岩汇成火红溪流,沿着八层平台逐阶淌下,有小股岩流已侵入塔底,流经经卷堆积处,那些经卷纷纷灰飞烟灭。
“我带你走,我们回去。”卓木qiáng巴要将吕竞男拦腰抱起,吕竞男微微摇头,轻轻道:“能教的,我都已经教给你了,以后……我恐怕不能再守护你了,qiáng巴少爷,你要照顾好自己,就让我和法师,留在这里吧,这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圣殿啊……”
熔岩越涌越多,莫金在一旁急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卓木qiáng巴大声呵斥道:“你不要管我!”
突然眼前一黑,仿佛看见吕竞男竭力保持着微笑,似乎用手打出了一个正规特种兵才能看懂的手势。“莫金偷袭!”卓木qiáng巴闪过最后一个念头,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如电影回放般在脑海里闪过,从看到那张照片开始,一袭白衣长裙的敏敏翩翩来到身前,笑颜如花;导师叼着中华烟;张立驾驶着吉普正向他们介绍西藏;巴桑在监狱中目露凶光;可可西里的冰天雪地;灰láng三兄弟从容撵熊;胡杨队长那一脸大胡子,不怒自威;岳阳不动声响地捉住了小偷,露出阳光般的笑容;吕竞男目若矫鹰,顾盼间英姿渐显;亚拉法师神qíng肃穆;亚马逊炙闷林密;巴巴·兔那一口洁白的牙;肖恩那一头银发;玛雅的白城;巍峨的雪山;yīn暗的倒悬空寺;翻腾的地下冥河……仿佛在做梦一样,这个梦太长、太辛苦了……唐涛那绅士的谦谦君子的笑容又出现在梦中,突然那张脸被无限放大,那下巴拉长了,嘴变大了,嘴里的牙变尖了,长耳朵和尖角也长了出来,整张脸都在熊熊火焰中……不,这不是真的……
卓木qiáng巴猛地睁开眼,看见的是蓝天白云,侧过身来,身旁是绿茵如碧的糙毯,怎么回事?自己最后不是在神庙地宫最核心处吗?熔岩翻涌上来,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梦?
卓木qiáng巴翻身坐起,四周都是糙地,莫金一脸yīn郁地守在一旁,满眼忧愁,不知在想些什么,卓木qiáng巴霎时明白过来,这不是梦,他们已经从地宫中出来了,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怎么就出来了?吕竞男呢?这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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